陕西的大旱一直在持续着,整个夏天几乎没有下过一场像样的雨,站在村头,远远望去,远山就都是一片灰蒙蒙的一片,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蒸腾着哄哄的热气,把个千山万水都摇曳成了虚幻一般,山上的树木,路边的杂草灌木,都已经干黄干黄的,一阵热风吹来,莎莎作响,似乎一个火星下去,就能点燃,哪里有盛夏勃发的绿色生机?
远处原先的田地里,没有一颗庄稼,就连一棵杂草都没有存活,看过去,开裂的土地,那一条条大口子就如毒蛇一般,似乎要吞噬一切可能含水的东西,一脚下去,便陷下几寸,激起一阵烟尘灰土,除此以外,便再无半点生机。
但好在沙加河的水依旧不急不缓的日夜流淌,看看左近,其他离河边台地太远的田亩都是一片龟裂,寸草不生,独独张老实周边台地上几千亩土地的麦子长势喜人,就像一片海浪般的在风中翻滚,看着这满眼的葱绿麦浪,吕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这也是自己穿越优势的可人结果吧。
穿行于茁壮茂密的田垅之间,不时的用手抽出一两根麦穗放在手中搓搓,把那些接近饱满的麦粒放在嘴里咬咬,品着清新的麦香,自己很有成就感。
远远看着在田间忙着除草起垄的三个孩子的高兴劲,吕世心里更是高兴,这也是算对张老实一家的收留之恩的报答吧。
日头西斜的时候,张老实的婆姨来陇上提水准备晚饭,吕世就忙上前帮忙,对着张大娘道:“嫂子,今年的太阳足,水又好,看看今年的麦子长势,怕是比去年要好吧,我看比去年一亩怎么的也要多收个三五斗,这样孩子们就不必再麸子康就也菜了,身子就更能强壮了。”然后就自顾自的嘿嘿笑,心里多有对自己的成就的显摆,和小孩子等待大人夸奖的意思。
张老实的婆姨直起腰,用手搭起凉棚朝远处灰蒙蒙的田地看看,然后在看看破败起来的庄户,长叹一声喃喃道:“是啊,咱们今年有了师傅的风车,灌溉及时,现在的一亩地要比去年多收不只三五斗呢。”
话是这么说着,但语气和脸色却没有半分喜色,苍老黑灰的面庞上却多了更深的忧伤。
吕世很纳闷,怎么多了收成反倒忧伤更甚?
就听张大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吕世听“前天,还有昨天,村西头的几户绝收的,看着今年没了指望盼头,就托儿带女的去外地逃荒,成了流民了,走的时候抓了把院子里的土揣着,也算是在他乡有个根随着,那份凄惨啊,就别提了,看看他们,这一去,说不定就将要饿死在哪个沟渠,再不能埋在祖宗坟地,就成了飘荡在外的孤魂野鬼了,把这把自己院子里的土掏出来,撒在脸上,就算是叶落归根喽,看看,打年初逃荒走的,这样算起来,咱们村上已经有三十几家都抛了荒,远走他乡,没走的就咱们这十几家有些收成的了,可是,就咱们这十几家——”说道这里,看看一脸茫然的吕世,长叹一声歪歪斜斜的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去,晚风里传来一声长叹:“唉,这世道啊,还怎么让人活呕。”
“也是。”吕世低声表示同情,平时也看到那些掩住柴门依依不舍哭泣着离去的乡里,心中也是悲哀,但又无能为力,这个天灾**的时代,一己之力,还是单薄的一己之力,就根本不能改变什么,也只能是眼巴巴的看着他们离去却爱莫能助。
“不过我们不比他们的,我们不用逃荒了,我们的年成好,再收上来其他几家和张大户台地上的水钱,我们吃饱还有富余呢,不妨大娘看着别人家不忍也可以适当的周记他们一些,也不是不可。”望着沉甸甸的麦穗在风中翻滚荡漾,吕世信心满满的笑着安慰道。
以现在的收入和即将到来的丰收,接济全村不可能,单是帮助些左邻右舍,这个信心和能力还是有的。
“你不懂的,你不懂的。”张大娘听了吕世的安慰,只是轻轻的摇摇头,提起水桶蹒跚而去,留下一个闷葫芦的吕世在田埂上发呆,“难道说多收了麦子不好吗?”
等到天黑,怀揣着一肚子的不明白和3个小子回了家,吃过麦粒野菜饭后,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在院子里的树下咨询了张老实。
张老实放下手里正在收拾的农具长叹一声道:“大师傅你还不明白啊,咱这大明有个不成文但合法的规矩,由于咱家多收了这三五斗,而别的人家又大伙逃荒抛荒田地做了流民,那些流民一走了之,反而我们可能是第一个要遭殃的啊”
这却是什么缘故?吕世不解,仔细追问下,张老实就说出一番话来。
听张老实絮絮叨叨的说了事情的原委,吕世就明白事情的经过但也彻底的无语了。
却原来,这大明朝至天启开始无穷无尽的横征暴敛,迫使农民大批的逃亡。地方官吏为了上面派下的捐税足额,采取一户逃责任令九户分陪,九户逃则勒逼一户独自承担的方法,甚至“民有丁壮逃窜,而搜掠幼童以所赋税”这样辗转相牵,往往出现镇村逃跑一空的情况。
天启七年,时任陕西巡抚的吴应箕在给他的好友一封信里,谈他途经河南真阳的一段见闻:
“自晨发,出城郭里,又行40里。此日天色甚淸,擎帷而眺。则40里中医皆黄毛白草,察所过之处,皆行地亩中。亩之疆界尚存而禾苗之迹无一存者,迹耕作久废。即问樵夫“此县东西南北,其田地荒芜尽如此乎?”答曰“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