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抬头,却感觉他的手抽掉了她的簪子,长发缱绻散落的一刻,他的手抚在她发丝上,有凉凉的感觉,是掬了一捧水浇在她发上,然后是他的手开始在她发上温柔的有规律的揉着,有淡淡的清香倾入鼻尖,她知道那是猪苓粉的味道,原來他在帮自己洗头。
第一次洗头洗的如此的难受,夜离影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极快,鼻尖里全是香味,花香,猪苓香,还有他身上散发出了独特的体香,仿佛有万千看不见的羽毛在身上刷啊刷,十分的酥麻,身子快要融在水里,只望着外头的人快点滚。
试图转移注意,她低语,“其实,是你侧妃框我來的,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不是想要你宠幸她么,为什么还作这种事情?”……把我们扯到一处?
“大概是看出我们之间并非……故而设了这个计想要试探你我……”他揉着她的发丝,那样仔细,那样小心翼翼。
“那她是安插了人监视你我。”
他不答。
“果真监视你,”夜离影蹙眉,“你侧妃也太嚣张了罢,您宠幸那个女子还要她管么,您的言行举止还有看她脸色不成,你是堂堂的世子,这是你的府邸,你才是这家的主人罢,怎么沒地位的像个外人一般……是了,我來这儿这段时间,也发现这儿人似乎比起你的话來讲,更听她的话。”
“不过,我知道这中间大概有一半儿的原因是你的性子,原本就不管事……”她想了想。
身侧的人仍旧沒有做声,一双手在自己发丝上细细揉搓着,有乳白的泡沫簇成雪芙蓉,大朵、大朵的雪芙蓉从她眼睫滑落在水面上,仿佛雾海暖云绕在两人之间。
“雪,你听见了么?”她唤他。
他无骨的指间本是缠绕着她缕缕发丝,看似那样缠绵贴近,然则,却在她身子微动的那一刻,如轻风如流沙轻易溜走、滑落,似乎是叫他怎么用力也抓不住一般。
他笑了下,握了握空空的手,轻然,“我本就从來不管府里的事情,从前未娶她的时候,便是下人帮着作这些事,娶了她,这些事情便慢慢的就移到她手上了,”顿了顿,“应该看得出,大小事务她都做的极好,我极少插手,所以他们比较听她的话,对了,她未嫁给我的时候,坊间对她这方面的才情似乎有一定的赞扬,说是承袭她的父亲。”
夜离影默了会儿,“我记得,上次你与她在花园时候的对话,说是她的父亲和慕容王爷在朝堂上有些争执……我也曾听闻,有说一向侯泽待人,甚少与人交恶的慕容王爷,似乎独独与左相沈眉关系不甚了了……好几次,斯文儒雅的左相都气从朝堂上直接拂袖而去,似乎……”
“……这样的一对人居然做了亲家?”她笑了笑,一只手指在氤氲中打了一个圈,“……啊,难道,你和沈丽姿就是那传说中的披荆棘斩百兽、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无人可挡的千里姻缘一线牵?”
“左相无子你知道罢。”他说。
她愣了愣,当朝左相只有两个女儿,一个在朝为妃,一个嫁给了慕容倾雪,岂是何时还有儿子?她摇头,“不曾听说。”
慕雪轻轻收了她的手指,笑然,“那是很早的时候了,那是我也不过幼齿罢了,阿离你应该还未出生……”
脸庞转而平淡,“左相曾经有一个儿子的,他本是书香世家,那孩子也是当着文人的路子培养的,然则,那孩子长到十四岁那那年,西南越族异动,闹得皇城一片沸扬焦慌,那孩子受了影响,忽而觉得读书无用,心觉男子要报效朝廷需上战场杀悍敌,便要弃文从武,左相劝住不住,恰巧当时领命压制的正是父亲,左相与父亲在朝堂上有些交际,便请了父亲帮忙,将那孩子安置在父亲身边,不想那场战役,那孩子居然死在战场上了,左相深受打击,认为此事乃是父亲的错,自此便与父亲交恶。”
“你是说沈丽姿曾经有个哥哥随着你父亲征战,死在了战场上?”她脱口道,他唔了声,她疑然,“那她嫁给你,你也还真敢娶。”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目光悠远,“有些事情,你不明白。”
身后的白玉石池壁,滑动着些剔透圆润的水珠,微微凌乱了她映在上面的脸庞,那嘴角扯了一抹莫名的笑,她道,“左相怨你父亲害了他儿子却将女儿你,沈丽姿晓得她哥哥死在你父亲手里却巴巴的嫁给你,还要为你生孩子,而慕容世子你明明什么都晓得,却什么都不说……其实,你们这些贵族的事情真不是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可以懂了的,可以理解的。”
“阿离你……”双手有些僵硬,他的声音像是碎了的玉帛,不可思议,“你是在讽刺我么。”
是!她想说,然则,那刻薄的字眼终究化作一句叹息,“雪,我只是不明白,不懂,为什么你们会这样,也许是这里的人心太过复杂,不适合我罢。”
慕容望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她细长的眉毛下,那一对又卷又长的睫毛,像是两只被束缚住了翅膀的蝶,挣扎扑棱着,扇下道道阴霾,扇的他心口有些痛……这里不适合我,这里不适合我……这里不适合谁?
手中的黑玉镯子琳琅琳琅,似连绵人语……
那日,她的阿锦,那个一向笑逐颜开的俏皮阿锦,气的浑身在抖,满眼却都是恐慌与怜惜,仰着脸抓住他的胳膊,呜咽不止,‘雪,这里不适合我,也不适合你,我们走罢,你跟我回西北去罢,我自小是在那里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