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宁的原身从很小就开始干活,她人虽不大可手劲却不小,这么一阵狠掐,何氏很快就疼醒了。
“娘——”方氏几乎像吓蒙了,这一会儿业已清醒过来,她刚要跑过来去扶何氏。杜夏宁十分清楚何氏的性子,她一醒来一准会冲她娘发火,所以她假装头晕,硬靠在方氏身上不动弹。
何氏缓缓地睁开满是戾气的眼睛,阴测测地盯着杜方宁看,胸脯的剧烈的起伏着,像是风箱似的时鼓时瘪。杜方宁怕她再对自己动手,一跃而起,站得过远远的看着何氏,一脸担忧地说道:“奶,你这会儿知道心疼我和二姐了,你卖我姐时怎么就不心疼她了?”
“你这个死贱妮子,你给我滚——”何氏一边骂着一边寻摸着东西砸杜方宁。这时大伯母孙氏和二伯母王氏也缓过神来。两人对方宁姐妹俩刚才的做法极为不满,此时更是费尽心思的给何氏火加浇油。
孙氏整整衣裳,撇着嘴说道:“娘,要我说,方宁这孩子忒不像话了,她哪儿是撞墙啊,她就是故意撞您老。大嫂也真是的,自个儿生不出儿子总不能就把闺女当小子养吧。”
王氏也出声附和,这妯娌俩本来平常不甚和睦,可一对上方氏,两人立即化敌为友,你一言我一语的,配合得天衣无缝。
杜方宁看着这一唱一和的孙氏和王氏,也不跟她们废话,她故伎重演,拖着三姐杜秋宁再度向二人猛力撞去。王氏和孙氏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疼得嗷嗷直叫,孙氏气得挥手要揍杜方宁。
杜方宁趔趄几步,往后退了退,冷笑着对着孙王二人讽刺道:“我娘没生出儿子又怎么样?总比有的人生出那好吃懒做的、不学无术的草包强!你们先别笑话别人,我就等着看你们下的几只金蛋能打出什么样的花儿来!另外我还告诉你们,你们谁也别想欺负我娘,我姥村里的人很快就来了——他们方家村的风气你们都该知道,谁要是敢欺负他们村的姑娘,全村沾亲带故的一起上门来闹。”
杜方宁话音一落,孙氏举起的手缓缓落下了,她和王氏对视一眼,两人谁也没说话。何氏的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芒。
杜方宁一手拉着三姐杜秋宁一手扶着杜夏宁,娘四个快步走出上房,回到她们所住的西厢房。一进了门,方氏便抱着二女儿杜夏宁埋头痛哭。杜秋宁在旁边也跟着一起垂泪。杜方宁靠着墙站着,既不劝也不跟着哭。
直到母女三人都哭累了,她才肃着脸,用一副超出年龄的沉重语气说道:“娘,你哭什么呢?你就慢慢习惯吧。开始是大姐,这次是二姐,下次就轮到三姐和我了。你和我爹生下我们就是为了让我奶卖的。上一次是盖房子,这一次是小叔进镇上的私塾,下一次该是小叔考试和娶亲,反正总有理由的。别哭了,哭有什么用呢?”
方氏听到这话,心如刀绞一般,脸上像被抽干了血似的,暗黄无光。
“方宁,娘……能怎么办呢?”说着说着,方氏又开始潸然泪下。
看到方氏这样,杜方宁心里也不好受。她来到古代这么长时间,自然能感受到方氏对她的母爱。她终日辛勤劳动,早起晚睡,有活抢着干,有一点好吃的会惦记着自己的孩子。可是她也有不满,她对这愚孝的父母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如果不是他们没有原则的退让,何氏根本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她记得以前曾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段话:人类是一种习惯性的好奇动物,总希望通过别人的行为来揣测出你一贯性的被熟识的东西;你一旦被人预料到你的行动,对方就有吃定你的感觉。……对方一旦试探出你根本没有底线,他就会一直不断的刷新下限,直到你忍无可忍。这个原则适用一切人类,包括亲人夫妻等各种有亲密关系的人群。这句话听起来很不美好,但却是事实。人是一个光明与阴暗的综合体。大部分人的大部分时间是善良和光明的,但,如果有人可以供他阴暗,他会毫不客气的阴暗起来。
何氏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若说她是一个彻底的坏人,她也不客观。据杜方宁观察,何氏在南山村中虽然风评不大好,但也没坏到让人群起而攻之的地步。她对别人还是保持着做人的下限的。可是到了自己父母身上,这条下限就消失了。原因无他,一是何氏手里握着放之四海皆准的紧箍咒。那就是古代的孝道。在杜方宁看来,这个“孝”字就像一把刀一样,一刀一刀的切割着自己的一家。
杜方宁继续在方氏心头重击:“娘,你是个好人是个好媳妇,可你,根本不是个好母亲。”
“啊——”方氏的脸更加惨白,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和惊愕。她从未想到自己的小女儿会说出这种话。
杜夏宁和杜秋宁也有些吃惊,连忙以目示意杜方宁住嘴。
杜方宁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娘,我以前偷听过学文和学武念书,我听到书上说,‘为母则强’,也听到过‘人对不怀好意的人善良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娘,你对我奶这种善良就是我们对姐妹几个残忍,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方氏这次更加惊诧了,她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从来不曾有人对她说过这话。
她仔细的品味着揣摩着,她觉得这话说得极有道理。夏宁和秋宁也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半晌之后,方氏用嘶哑的声音问道:“方宁,这话真的是书上的圣人说的?”
杜方宁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