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你可以选择叫我‘母亲’。”
白石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时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垂眸——
“玲子说笑了。”
对于白石耀而言,“母亲”二字算个忌讳。就像每次面对他的义母池坊夫人一样,这两个字既说不出口,每当想起时都有如一根细针卡在食道里不上不下,哽咽着难受。
父亲也从来不提有关母亲的话题,家中甚至连一张过去的照片都没有,所有的照片都是自他出生以后拍的。
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一个人呆在书房里的父亲,很珍视地翻出一个铁盒子,然后打开悄悄翻看着什么。之后他就趁父亲因为突然而来的病人离开后,自己偷溜进书房也想要偷看,结果却被半路返回的父亲撞个正着——印象中那是父亲唯一一次凶他。从那以后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再也不曾看到过那个铁盒子了。
白石一直猜想也许那个盒子里放的就是母亲的照片。不然父亲也不会有那么温柔的眼神——也许对父亲而言,“耀的母亲”同样是个忌讳。
为了不破坏由两个男人组成的家庭,从白石很小的时候起他就知道,在家最好不要谈起有关这方面的话题。到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长大后的白石就变得很难再开口吐露“母亲”二字了。
所以当伊川玲子拿“母亲”这个话题“开玩笑”的时候,白石下意识有点紧张的握住手腕上父亲送的那串佛珠手串,仿佛想从中汲取力量一样——好一会儿白石才强作镇定的开口,生硬的将话题转开了。
只是有人今天是铁了心的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白石那点小动作伊川玲子自然看在眼里,似乎知道那个手串的来历,所以白石的动作让她下意识地皱紧眉头眼神,不过随即就舒展开来了:“……也罢,倒是很久不曾听到这张脸的主人唤我的名字了。”
“嗯?”白石有些没听明白对方的话。
而伊川玲子显然是有备而来,她毫不认生的拉着白石的手,让他跟着自己走。
她似乎有些激动,脚下脚步走得很快。白石跟着她左突右拐地从花架间穿过,努力避闪着高高矮矮的植物,不想碰伤这些花草,竟然显得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步伐。
到最后伊川玲子甚至越走越快,头也不回,语序凌乱地说着话——
“你知道吗?以前伊川家是没有这个花房的,这个花房是我来到伊川家才建的……他很喜欢花草植物曾经还异想天开的跟我……我们说他想成为一名植物学家呢。可笑,他的寿命甚至还没有大多数植物长……但是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好了,等我长大后要自己挣钱,买一个大大的植物园送给他,可是……”
直到在花房的深处,一间小木屋前,正在前面带路的伊川玲子终于停了下来像六哥一样活着。
从刚刚开始白石就一直安静地听对方的陈述,哪怕他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他能感觉到对方压抑的情绪,知道此时此刻的她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
哪怕就算像现在对方突然停了下来,捏着他手腕的手正好卡在佛珠手串上,力道大的磕着他生疼,他依然始终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垂着脑袋的背影,等候对方的下文。
伊川玲子站在这里,就好像站在记忆的阀门前。
只要推开门,那些想忘忘不掉、想追无法再遇的人和事、那些回忆便会如决堤的浪潮奔涌而来将人淹没。
——甚至都不用推开这扇门了,仅仅只是这样站在门口,双手还未触及那个开关,那些刻骨铭心的想念就已经如蚁噬骨的顷刻间爬满她的五脏六腑。
她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那些奔腾的情绪压下——
好不容易才能再遇见、好不容易才能再遇见他的……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不能再吓跑他了!
于是她转过身,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不知道原先一副想哭的表情,已经因为用力和颤抖而变得开始扭曲,再次开口时才发现那些情绪根本压制不住——
“可是……可是、可是你知道吗?!!他毁了我的梦想!!!早在一切开始之前他就抛下我了!!!……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夫人,请冷静点……”白石没办法,只能用力抱住此刻不知道为何突然间变得癫狂的女人,并且试图唤回对方的理智——
“伊川夫人……玲子!”
随着这一声呼唤,伊川玲子就像突然间被按了暂停键,整个人又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是任然止不住的抽搐颤抖。
她整个人靠在白石的怀里,此刻正颤抖着用手用力的捂住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关住那些无法抑制悲鸣。
白石看着这样的伊川玲子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疼起来。他紧紧搂着对方,亲密的用脸贴着对方的脸颊,不停的小声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
可他的耳边仍能听到那些从对方喉咙深处发出的呜咽,他的心也跟着一次次揪紧。
好半天等对方终于平静了下来,似乎没有之前颤抖的那般厉害了,他却再次听到对方神经质般的呢喃:
“连他也不要我了,怎么办……怎么办?……他走了、他走了…………他死了……死了!!!”
那一刻白石确信自己被震住了,他从来没有从哪个活生生的人眼里,看到这样浓厚的感情,透着深深的绝望与疯狂——
简直就像一个人的灵魂坠入地狱前最后的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