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北郊,有个蓿县。虽只是个县城,却因隶属燕京,繁华程度远胜一般州府。
县中有条谷泽河横穿而过,临河住着不少人家,在河上游左岸,房舍临林立,密集喧闹。此处的房舍一半架在水上,前门临着路,从后窗却可看到河面景致。
人称这一片为临河街,却有些知情的人管此处叫风月街。
此刻正是春寒料峭,河水冰冷,各家都约束着孩童不许到河里玩耍。
河面上慢悠悠的摇来几艘乌蓬船,船头传来卖力的吆喝声:“新鲜的果子咧~”
又有人道:“卖浆啦~卖浆啦~”
原来划着船顺着河叫卖乃是此处的特色,若是想买些甚么,直管议好了价钱,从窗口用绳子放下竹篮,篮子里装着银钱,对方自会将说好的东西放到篮里,也甚是有趣。
莫看这小小一条街,竟有两间酒楼,且生意兴旺,只见伙计进进出出,全是用木盘端了酒菜送入附近的人家里去。不知情的人常以为不愧是燕京,天子脚下,就连庶民亦是满仓满谷,竟不在家开伙,反学起那些个败家的做派,专叫了外头的席面来家吃。
这时正午时分,酒楼伙计忙得脚不沾地,盈香楼的伙计小安哥正往徐老七家送酒菜,进到下头堂屋里却不见人,便扯着嗓子叫唤:“老七公,酒菜放什么地方?”
老七公却没回话,只听上头传来一管娇滴滴的女声:“小安哥,你送楼上来。”
小安哥暗叫一声晦气,但因这酒楼做的就是这条街上人家的生意,乃是一家也不能得罪的,只好小心的托着木盘,慢慢的沿着窄木梯上楼去,梯道里光线昏暗,越往上头,就有股脂粉香气越来越浓郁,渐渐的将他手中的酒菜香都给遮住了。
小安哥上得楼去,只见一间屋子门口垂着面珠帘,嘻笑声隐约从中传来,他便上前几步,一手撩开了珠帘,往里走去。
里间倒布置得华丽,且又临着河面这边,光线亮堂,瞧着与这房子外头看上去的残旧极不相衬。
临窗的坑上,坐着个穿着墨绿袍子的中年男人,他盘腿坐着,两眼浊黄,一瞧就是酒色过度的模样。在他怀中,正娇娇的倚着个少妇,穿着一身交领上衫,粉色罗裙,领口大敞着,已是露出了雪肩来。
她吃吃笑着指了指坑上的小桌:“小安哥,就放这上头。”一面就慢条斯理的去勾这男子的钱袋,这男子也由她。
这少妇从中掏出块银子来,约有两钱之多,她慷他人之慨的扔了银子给小安哥:“呶,多的小安哥可要自己藏好了,别让张掌柜给收了去。”
小安哥低着头不敢多看她,连忙用手接住被她扔到胸口的银子。告了谢,正要下去,就听得窗外的湖面上传来好大一声“扑通”,紧接着就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叫起来:“红嫣!红嫣!”
小安哥呆了一呆,随即脸色一白,话不及多说半句,木盘也不要了,拔腿就往外冲,蹬蹬两脚连着下楼,却绊着了自己,在窄梯上翻滚着摔了下来。
好容易着了地,不顾自己身上疼,又急冲冲的往外走,从房舍之间的间隙中穿过去,奔到河边去看。
只见旁边舒家二楼上有个中年妇人正倚着栏杆弯着腰向下头哭叫:“红嫣,救救我的红嫣!”
已是引来了不少人纷纷涌到后窗来观看。
小安哥见河面有一处还冒着泡儿,不假思索,就投身入水。
幸他在水边长大,熟得水性,一潜就沉到了低,勉强睁开眼,就见一人沉在水底,衣裙随着水波飘扬起来。
小安哥憋着气游过去要拉她,见她挥舞着手脚挣扎,心中更急,一把握住她的腕去拉,然而费了力气却拉不动,这时小安哥已是撑不住,不得已浮上水来换了口气,再次潜下去。
这次看了个仔细,原来红嫣穿了件宽松的衣裳,下端用丝绦收拢扎在腰间,衣服内却是放了块大石头。
小安哥心中黯然,红嫣这是不希望别人救她。但他却不能看着她死。
便过去要解她腰间的丝绦,不料红嫣手脚一下就缠住了他,教他不得动作。
小安哥死命的挣开,憋不住再换了一次气回来,红嫣已经不动了。
小安哥哆嗦着去解她腰间的丝绦,越着急越解不开,终是颤着手解了开,再双手托在她腋下,将她往上一提,石块从红嫣衣服下端滑出,小安哥一手挟着她,一手奋力的划着,终于浮出水面。水边已经来了两个接应的人,向他递出竹竿子:“小安哥,快抓住,我们拖你。”几人将小安哥和嫣红拉到岸边,便有一人手快的探了探红嫣的鼻息:“咦!这是断了气!”
先前扑在栏杆边哭的,是红嫣的娘,人叫丽娘,此时已经跌跌撞撞的奔了下来,扑到红嫣的身上:“红嫣啊红嫣!你怎的这般想不开,教娘还怎么活啊!”
小安哥木木呆呆的跪在一边,被她一嗓子哭醒,又被冷风一吹,全身只打寒颤,抖着嗓子对丽娘道:“还不是你们逼着她——”
说到这里,只顾着落泪,再也说不出话来。
丽娘一脸羞愧,也说不出话来,只顾伏到红嫣身上痛哭,却是压着了她的腰腹,舒丽娘哭得肩头起伏,红嫣的眉头不觉随着这起伏微微皱了起来,半晌突然哇的一口吐出一口污水。
舒丽娘和小安哥面露喜色,旁边众人都啧啧称奇:“竟又活转过来了!”
只听二楼上有个老妇唤道:“丽娘!即没死了,就快些将红嫣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