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夕阳将坠未坠,将大启巍峨的皇宫染成了一片辉煌的画中仙境,雄浑的交泰正殿之后是连绵不断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这便是大启皇帝的后宫内帏你来过我的世界。

沿着宫墙一直往西走,绕过无数宫殿,便到了宫里最偏僻荒凉的地方,冷宫。

承宗帝继位十数年,除了东宫旧人,继位之后又大肆选美充入掖庭,使得宫内人数暴增,尤其后宫争斗不断,这冷宫虽然荒僻,实则几乎要人满为患了。

但就算如此,冷宫最偏远寂静的院子里,却只住着一个人,那便是一直以来恩宠不衰的柳贵妃,今年五月初四,被一道圣旨打下了冷宫。

粗粗算来,柳明月如今已有二十六七岁,她乃是承宗帝继位之后第一批入宫的女子,又因貌美才佳,能歌擅舞,饱读诗书,一向深得承宗帝宠爱,当日被打下冷宫,不止是宫中众人,便是柳如月自己,也全然不曾料到从云端跌落下来的一日来的这样的迅急。

柳明月自进冷宫,起先如遭雷劈,又申告无门,连身边宫人也不知去向,冷宫里每日馊水冷饭,受尽宫人白眼,她又金尊玉贵长大,这样屈辱不堪的日子从不曾有过,几乎要发疯。

后来,偶然发现自己身怀有孕,为着腹中胎儿着想,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只每日痴痴对着院内荒草发呆。

沈妃带着心腹太监宫女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向来矜贵美貌的柳明月在十一月的天里也只着件污渍斑斑的单衣,长发披散,日久未曾梳洗,只腹中鼓鼓,连往日婀娜身姿也不复存在,只余臃肿笨拙。

她的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霎时恨不得柳如月那腹中鼓鼓乃是自己所有,又想到她现下处境,眉目才舒展开来。

柳明月被承宗帝贬进冷宫,她只当此人再无翻身的余地,哪知道这日闻听心腹来报,冷宫的柳贵妃有孕……仅凭着承宗帝如今只得三位公主,两位小皇子早夭,整个后宫无子,怕是柳明月翻身有望。

柳明月在冷宫一住半年,难得见到一位访客,乍见沈琦叶前来,冻的青白的姣好眉目绽出狂喜的光来,几不成句:“沈姐姐……”大有沉浮泥海,望见浮木之感。

她与沈琦叶自小一同长大,甚是相得,次后又在一次春宴上对承宗帝动了心,先后入宫,柳明月一向觉得她与这位沈姐姐情如姐妹,纵然对方位次比她低,连恩宠也不及她——但那不过是沈琦叶心有所属,不肯尽心侍奉承宗帝罢了。

沈妃却似未曾瞧见她这般狂喜的目光,远远立于五步开外,紧蹙了黛眉,拿丝帕掩了口鼻,嫌恶的埋怨心腹太监:“这里味道这般的难闻,怎的不提前清一清便让我过来?”

柳明月要向前扑过去的步子,不由一滞。

这与她往日所认识的沈琦叶有所不同。

沈琦叶见此,唇边绽出一抹浅笑来:“我奉皇上口谕,前来探望妹妹。”又示意身后跟着的御医上前:“陛下听闻妹妹有孕,特召御医前来诊脉。”

柳明月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来,削瘦的身子几乎都要颤抖起来,那是人在面对巨大的变故,身体不能承受的一种本能反应。

——她等了这么久,总算等来了承宗帝的谕旨。

那御医她认识,正是往日常去秋华宫替沈琦叶诊平安脉的许太医,算是沈家的故旧,且又是沈琦叶亲自带来,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遂往院中石凳坐了过去,又伸出细瘦的腕子来……

未料,诊脉的结果大大出乎柳明月的意料。

“禀贵妃娘娘,柳氏确然是喜脉……”

柳明月心中长久积压的大石缓缓下落,她还有很多话要亲口问一问承宗帝……为何要将她无故打入冷宫?

可是紧接着,许太医的一句话便将她打入地狱……那是比之当初被突然打入冷宫更让她觉得难以置信之事。

“……贵妃娘妨,只是柳氏只有四个月的身孕……”

柳明月全身四肢皆凉彻透骨……“你胡说——我明明有七个多月身孕,你却说我只有四个月,许太医,难道你眼睛瞎了吗?!”由于巨大的愤怒,她只觉一阵一阵的眩晕,全身似乎都在颤抖。

她进冷宫已有六个多月,算算日子,恰是最后一次与承宗帝欢爱……之后便是无情被贬……恩爱两休。

沈琦叶此刻却笑了,声音格外动人,柳明月听在耳里,却是满含了讽刺:“妹妹,陛下一向待你不薄,不过稍有见弃,你便在冷宫里背夫偷人,也太不要脸了吧?”

事到如今,柳明月仿佛才重新认识了沈琦叶一般,将她上下打量,没错了,她方才心神恍惚,全不在这上头,如今瞧沈琦叶一身行头,竟然是贵妃衣制,方才那许太医所呼,也是“贵妃娘娘”……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你今日前来……是来要我命的吧?”

沈琦叶这般行事,定然不会让她有出冷宫的机会。

“我只是不明白,你当日说过,自己情有所钟,断然不是陛下……”那般在她面前痛哭流涕,连她也觉得沈琦叶可怜,被家族送进宫来,终身幸福被毁……那时候她还庆幸,幸亏自己当初对承宗帝一见钟情,只觉那英俊高贵的男子如神衹一般,后来进宫做了妃子,只觉心愿得偿,全然忽略了离家之时父亲忧虑的眼神……还有一向护着她的寒云哥哥……

沈琦叶掩唇一笑:“妹妹你真是天真的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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