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似乎渗进从舟心里,他牙关终于肯松了力气,抬眼怔怔望着赵王都市灵瞳。
赵王立刻召狱卒端了安mí_yào去喂从舟,他哀绝地看着赵王不肯饮下,但挣扎不过那两个狱卒,还是被强迫着、mí_yào混着口中鲜血一并被灌入。
见他渐渐沉昏倒地,赵王才起身离开。在狱门口,遇见杜宾守候已久,
“王上,可不可以卸了公子身上枷锁、先放公子回府?”
赵王心酸难抑,眼眶涩胀,但沉默片刻还是说,
“不。再锁几日…寡人怕他再自寻短见”
……
从地牢回寝宫的路上,赵王不断忆起楚姜窈认罪那日的事。最初,他的确深深痛恨楚姜窈辜负了从舟的一场情深、这么多年来竟仍是真真假假地欺骗他利用他,又哀怒从舟依旧执迷不悟、痴痴地还要拿命去护她。
但她被蒙上黑色脸罩、押去死囚牢时,他才明白,他们都是痴情入骨之人。那时,赵王确实松过心,既然她爱从舟、亦该得他宽待。
那日晚间,他单独传了楚姜窈见于密室,开口便直截了当问道,“楚姜窈,你…可是在替从舟顶罪?”
她眼神一惶,急切答道,“不是…从舟没有背叛王上!他没有罪…王上与从舟,是生死知交,王上一定比姜窈更了解他的心性。从舟他心里,向来只敬重、衷心于王上一人…
“但他其实…身世蹉跎,命难自由…可就算他受身世羁绊、他也宁愿弃帅隐市、而绝不肯另事他国,又怎么可能通敌?他认罪,是因他长久以来始终被忠义、友谊、亲情、家国所束缚,是心上的重荷一点一点将他压垮,他才会一心只想揽罪上身、以命抵命。”
“从舟他,究竟有何隐衷?”
楚姜窈低了头,犹豫片刻,仍是避答,“…王上与从舟相知一生,这样的大事,还当由他亲口对王上说才好。只要王上信他如昔,他终有一天会愿意向王袒露的。”
“寡人错怪了你…你竟对他,情深刻骨。”
“他命途坎坷,我却无福相伴…即使明白他心中薄求,却还是想不出他一生何解……想要救他,却恨自己无用,唯有以性命、勉强一试。”
赵王喟然道,“但若这样残酷对你,从舟将来、定会恨寡人。”
“但若不这样…从舟就没有将来了。”姜窈寂寂相答
……
之后的几日中,狱卒回报说、虞从舟一切相从,白日间、要他进食便进食,日落后、喂他喝mí_yào他也喝,不再抗拒挣扎剑神重生。
但没有人知道,在那种无形的黑暗、无边的寂静中,是比死更狠厉的绝望。虞从舟眼前时时刻刻都幻着姜窈浑身是血、支离破碎的悽酷之形,耳边呼啸着她清灵的语声转瞬遽变成的尖锐惨呼……
他躺在枯草上,身不能动、心不能想、命不能灭…人生的束缚还可以再多几重?
从舟挪了挪视线,仰看灰黑的屋顶,原来王上说的没错,独自活着,是对他最裂心的折磨。
但赵王以为他渐渐想通了,便放他回府。且向朝上众臣宣告,虞从舟此番为击退匈奴立下汗马功劳,与之前为秦国女间替罪之错功过相抵,因而恢复他上卿之位,但因他在征战中身受重伤,特允他在家养伤调息,不必上朝。
虞从舟回府后的那几日中,只开口说过一句话,“她可有……给我留些只字片语?”
杜宾的回答却像尖刃割来:“没有。她是已被定罪的秦国间谍,就算只留片语,也怕会成拖累公子的罪证。”
如他这般懂她,又怎会没有料到…只是心中残存一丝冀盼…
放眼府中院落、处处都是她翻飞的影像,
假山上,她抱膝而坐、笑他偷了她的银丝糖;
湖亭边,她手指轻旋、勾勒蜻蜓的翅膀,述说暗夜无边的为间之殇;
檀窗中,她尴尬钻出、说好带他去一个没有冰雪的地方……
他再也不说话,一直将自己关在姜窈的厢房里。
过去与窈儿在一起的这六年中,太多潮起潮落,颠簸得、让他来不及回望,而今再无将来,只剩一潭心如止水,他终于可以籍回忆来刻罚、一天一天向过去追寻。
再回首,他第一次抱窈儿到虞府时,她就是昏迷在这张榻上,那时她很恨他,直想用砚台砸他。他不忍心她哭泣,用锦被将她拢住,隔着被子、平生第一次拥抱她……
他痴痴抱起锦褥、蜷身躺到她的榻上,锦褥上散着淡淡的她的香气。他闭着眼,掌心抚过锦缎细腻的纹理,想象她若仍在身边。
手指摸娑榻上每一寸,忽然在她的榻边摸到一只雕花小木盒。他猛地翻起身来,感恩地去寻任何一点她留下的痕迹。
那红漆小木盒上雕着简单的小鸟花纹,开盖处被抚摸的落了漆,淡淡只剩木料的原色。从舟颤着手,打开小盒,里面每一样物事都用丝绢卷着。
他取出其中一样,翻开细看,竟是他从前在战场上雕的一只小玉兽,他看见那绢帕上还留着几个窈儿的字迹:“从舟送的鎏金小玉兽”,这才恍然想起,他们第一次在邯郸街头“偶遇”,她扮作盲眼的算命小子,这小玉兽是他付给她的批卦钱。
那时她假装可怜而又坚强,一个时辰后、她一变妆、又在一士安的赌坊中为他演了一回潇洒不羁。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跳上赌台,眼波微横、疏朗一笑、放言一句、“凡我赌的,没有输的”,从那之后,他一点一滴的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