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同王夫人两个素有嫌隙,且这一回王夫人所做之事可谓阴毒,更叫贾母气得风邪入体,以贾母的高龄只怕也不能尽复旧观。是以贾敏怎么肯放过王夫人去。看着大哥哥贾赦邢夫人夫妇倒像是可有可无的模样,贾敏这里便连贾赦邢夫人两个也埋怨上了,又向贾赦道:“大哥哥如今居着族长之位,眼瞅着族里出了这样不孝不顺不恭不慈的人,大哥哥也没个决断吗?”
贾赦叫贾敏点了名,他从来为人中平,连家事也不上心,何况这样的事,顿时怔住了。一旁的贾琏忙过来道:“姑妈且息怒,我父亲是个温和的人,凡事能容则容再不计较的。想来婶子同我们计较,总是我们平时得罪了她的缘故,更有一桩,这事若是传扬开去,只怕伤了贾王两家百余年的名声。”
王熙凤情知王夫人虽身犯七出里不孝不睦嫉妒口舌四桩,可她是为故荣国公贾代善服过三年丧的,正是三不去里的“与更三年丧”,倒是不能休的,索性倒是出面说个情儿,更何况贾元春现在宫内,如今虽不得宠,日后如何却不能预料,也不能结下这个深仇去,因此也过来道:“姑妈,二爷说的是。二太太这回纵有不是,也看在她从前谨慎的份上,总宽谅一二为上,不然叫贵人脸上也不好看,更何况宝玉将来还要娶亲的。”
贾政看着贾敏不依不饶的模样,只是烦恼,要真把王氏处置了也容易,只是治家不严这一桩罪名便好叫自己这一世都折进去,这时听了贾琏同王熙凤的话,正中下怀忙道:“你们的话也有理。亏得这事儿不曾闹大,若是张扬开去,岂不是把我们家几辈子的体面都折了进去,依着我的意思,不若请了舅兄来商议怎么个处置。”
王夫人到底是贾政明媒正娶来的妻子,身为统制县伯家的嫡女,又是宫里贾贵人的亲生母亲,身份也算贵重,真要处置她,总也要看一看她娘家人的意思。如今王熙凤之父早亡,在京中唯有王夫人之兄,王熙凤之舅王子腾了,是以贾政这话倒也合理。贾敏听说也不强逼,只能点头答应,看着贾政遣了赖大去请王子腾来,自己则命人去请林如海过府来。贾政看着贾敏要请林如海,他以为林如海还是从前同他交好的那个妹婿,倒是不急。
王夫人这时已然醒转,听着贾赦,贾琏,王熙凤的说话也还罢了,他们这会子不落井下石已算是有情了,倒是贾政这会子说的话,倒还有些儿夫妻情谊,且贾政要请来的王子腾,在家中时她们兄妹情谊最厚,想来也不能看着她落难不伸把手的,因此坐在一旁一声不出。
过得片刻王子腾同林如海两个先后到了,虽是男女大别,到底也是至亲亲眷,这事邢夫人王熙凤两个也算苦主,所以也不避开,只在把椅子挪在一旁,就由贾赦,贾政,王子腾,林如海,贾琏几个在二厅中间。
到底王夫人是贾政嫡妻,就由贾政开口把王夫人所作所为向王子腾做了交代,在贾政心中到底觉得王夫人所作所为伤了他的颜面,言语之中不免有所回护,只是王夫人所做的那些事儿,便是口下再容情,也是不慈不孝的。是以贾政这里说完,王子腾把眉头皱了,一掌拍在桌上,怒道:“好个糊涂东西!不孝高堂,不慈子侄!打小儿父母教她的那些道理她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我王家哪里有这样的不知人伦礼法的东西!”
一边的贾琏听了王子腾的话,只怕他口中这样讲,到底还是念着兄妹情分,最后将她轻轻放过,如此便是养虎为患。左右这回子把脸都撕破了,索性借着这回叫王夫人再不能翻身,虽他是子侄辈,长辈们说话没插嘴的理,只是这回子他算是苦主,所以就出来在王子腾身前跪了就道:“舅父在上。若不是那郑氏无意听着真相,花珍珠这回小产只怕就要沉冤海底。我内子父母早丧,多亏了有舅父素来把内子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便是我同内子的姻缘也是舅父一手促成,出了这样的事,知道的,说是二太太糊涂,不知道的,只怕就要说我内子嫉妒不能容人,或是治家无能,凭是哪个,与舅父脸上须不好看。都是我们的不是,叫舅父为难了。”
贾琏这番话听着句句是自责,却是字字将王子腾的军,叫他不能开口为王夫人辩解。王子腾听着贾琏的话脸上忽青忽红,就把一旁的王夫人狠狠瞪了眼,暗自埋怨这个妹子糊涂,便是要做这样事,也要把事做周密了,如何留下这许多把柄来,这回竟是王熙凤贾琏夫妇两个按得死死的。倒是王熙凤这孩子,虽不识字倒是有心机,步步为营,竟能把她姑妈逼上绝路也算了得。这些且不去论,只说王夫人同王熙凤两的孩子,那元春在宫中,这皇宫之中的女子哪个是良善,也不知她能不能挣扎得出来,那宝玉,虽有衔玉之征,行事却是十分乖张糊涂,也不像个有前程的。倒是侄孙巧哥,这孩子颇有圣眷,十分伶俐机巧,又熬过了天花,日后还有爵位可袭,只怕是大有前程的。想在这里王子腾也定了心思,转头向贾赦贾政道:“舍妹做下这样糊涂的事,我也无脸见人。凤丫头同琏儿两个这样乖巧孝顺,受了这些委屈,我这做舅父的原该替他们做主才是。只这一边儿是侄女儿,一边是亲妹子,我也不能说话,只看你们的意思便了。”说了,深叹一口气,就在一边坐了。王子腾这些话讲了出来,便是明着不肯回护了,王夫人在一边听了,不由呜咽一声,双目中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