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蓉情知贾珍之所以把尤氏恨毒,倒不全是为着尤二姐同冯氏的孩子小产都同尤氏有关,全是尤氏做了那事把贾珍也给扯下了水,以贾珍的性子,如何肯同尤氏善罢甘休,只怕尤氏便有吃不了的苦头。贾蓉素来纨绔放荡,倒不是个心狠的人,看着贾珍这样,倒是壮起胆子,道:“父亲要怎么处置母亲呢?”贾珍冷笑道:“能怎么处置?她容不得冯姨娘的孩子,这是嫉妒,也是七出,只把她休了便是。”贾蓉听了这句,嗫嚅了半日道:“父亲,这有七出,可还有三不出呢?
原是尤氏嫁与贾珍时家里父母双全,如今父母都死了,连尤二姐尤三姐都死了,又没有旁的近支亲属,正是三不去里的“有所取无所归”。竟是休不得的。贾珍听贾蓉说得这句,也知道是实情,顿时大怒,抬手就是两掌打在贾蓉脸上,又起脚就往贾蓉身上踹过去,贾蓉是叫贾珍打惯的,连闪避也不敢,生生捱了贾珍一脚,踢得他倒退了几步。贾珍就往他脸上啐道:“我把你个不孝顺的东西!连你也把话来堵我!莫不是你要我替她抗下这事?是我做的也就罢了,明是她自己糊涂,倒是害得我!如今人家把人扣在手里来勒索我!我便是能给了这回,难保没有下回,你倒是告诉我这事如何了局!”
说到这里,心上恨恨不已,把书房里伺候的人,一个个都骂了过来,又拿了桌上文房四宝去砸。便是这个时候,秦可卿请了来给尤氏瞧病的太医也到了,依例由赖升领着先来见过贾珍。贾珍听着要给尤氏看病,立时拍了桌子喝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请的太医,这么一个毒妇,死了又如何!”贾蓉看太医就在门外等着,又听着贾珍这话十分不像,还得壮起胆子过来把贾珍劝了几句。贾珍看着太医在,也只得罢了,挥了手放了赖升去。
秦可卿在尤氏房里久候,这回看着赖升带了太医来了,也就闪在一边儿,自己躲在帘子后头,由尤氏的大丫头文花过来把太医接了进去给尤氏看脉。尤氏这会子已然醒了,心中正是滚油煎熬一般,脉息上也紊乱,太医诊了一回脉也就退了出来。秦可卿便在帘子后头请问太医尤氏病情。太医听着是个年轻妇人的声音,自然迟疑。赖升就道:“这是我们少奶奶。”太医忙以奶奶呼之。秦可卿就道:“我们太太的病就全烦扰大人了,若是能医好太太的病,我们老爷自然有厚礼相谢。”
这回来的太医姓个黄,年纪也有四五十岁正是老成的人,方才贾珍的话他虽没听清,只看着颜色就知道这贾大人真是满心不耐烦,起先只以为是个偏房姬妾病了,不想跟着管家走来,却是正房,显见得是正房嫡室了。可若是大奶奶,如何那位贾大人却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更是只留着儿媳妇在这里问话?想来也是夫妇间十分不和睦,不把这位奶奶的生死搁在心上。黄太医即有了这个认知,瞧病时就不十分仔细,写方子也不过是塞责,首要的就是求个无功无过。虽听着秦可卿的话,满口诺诺,下方子却是谨慎。不想秦可卿也略懂些医理,把方子接过去一瞧,迟疑道:“大人,妾虽无知,少时也略看过几本医书,我们太太正是急怒攻心,气血汹涌,正该以疏导之法,大人这方子虽平和,却是个温补的,正如同把洪水堵住一般,只怕与太太的病体无益。”
黄太医不想这位年轻少奶奶竟是个懂医的,老脸上涨得通红,又不好辩解的,只得笑道:“奶奶的话固也有理,只是贾夫人身子久亏,若是只用温泄之法,倒是可以治得这回。只怕与日后无甚大好处。倒不如补泻相辅,才是正理。”秦可卿听着这话全然不像,正要说话,赖升快走几步到了帘前道:“少奶奶请上前一步,老奴有下情回复。”秦可卿听了赖升这话,也只得移步到了帘前,赖升轻声回道:“奶奶固然孝顺太太,可别忘了这家里做主的正是大爷。”说了束手躬身退了开去。
秦可卿也是灵敏之人,听着赖升的弦外之音分明是说贾珍不想叫尤氏病好,不由惊恐。待要再为尤氏讲说几句,想起贾珍为人,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得勉强道:“是,这想来是我纸上谈兵的缘故,倒是叫大人笑话了。”说了把药方依旧从帘子里递出来交在了赖升手上。赖升收了药方,笑道:“这都是奶奶一片孝心的缘故。”说了就引着黄太医出去了。秦可卿这才从帘子后出来,依旧来在尤氏房中,向尤氏道:“太太,太医瞧过了,是是太太气血亏虚,总要温补才好。凭什么烦恼的事,太太如今病着,还请想开些。不然,我们做儿子媳妇的又怎么能安心呢?
尤氏这里还不知自己陷害尤二姐的那一番手脚竟是把贾珍也拖了下水,听着秦可卿的劝导,心上倒也安宁了些。又想,如今大爷正是怒气勃发的时候,待得他气消些,我再同他解释便是了。我要治死尤二姐腹中孩子,一半儿也是为着府里好,那张华是个什么样的人?十分无赖十分无耻,要是有那个私孩子在手,还不知道怎么敲诈呢。想来有张华后来拿着死孩子勒索的事,大爷也能听得进去。至此尤氏心上稍安,看着秦可卿服侍周到,倒也喜欢,拉了她的手道:“好孩子,你是个有良心的,倒也不枉我心疼你一场。
秦可卿正是个有廉耻的人,听着尤氏夸说她孝顺,就有些羞愧,脸上一红道:“太太夸奖了。”说了推着看药赎来没有,走了出去,借机又命瑞珠寻来了贾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