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陌生来客目光炙灼,定定于我,这半天来竟未有一丝视线游移,而我为其注目,心头一阵古怪一阵疑虑,少时,我实在是被他看得尴尬,窘迫之余不觉略略扬眉扯了个友好笑意,一时间我仰目与其视线相交,方欲开口再道几句寒暄话,谁料想这会儿半句兄台尚卡在我口中,对方竟忽的沉下面色,转身过去又将那少女呵斥了一通天地霸气诀。
山风中,他二人说些什么我听不太明白,想来俱该是这越地秘语,而片刻后,那少女一跺脚好似三分不满七分委屈,奈何这陌生来客却挑眉沉声,他一把拽过少女,瞬及隐没山中,只是回首再一望我,那眸光端的是复杂莫名,说不清楚是恼怒,是探询,抑或者还包含其他。
山间歌声止,我立于轻舟竟不觉一阵恍惚,却说方才那来客剑眉朗目,怒马鲜衣,我总感觉自己曾在哪处见过他,可是回神稍作思忖,想想实在好笑,却说人生二十载,我从未下过山,且莫道这千里之外百越之地,只怕是碧泱山下东海郡,我俱难识一人。
轻舟逆流,三日后缓行至莽川,而当日山间,那悦耳歌声始终回响于耳畔,却叫我在弃舟登岸时还一阵心不在焉。莽川两岸乃百越都城所在,依山傍水,宁静悠然,那城中处处见山道,沿途有贩夫走卒,虽说是都城,但却未见华美宫阁,再者当地百姓皆言越语,男女老少俱佩银饰,真真有一番异域风味。
行于石阶,锦鲤告诉我这百越之地多水患,当地百姓多以竹庐为所,沿山而居,逢年汛至,族人们每携儿女,弃故地往高处,待莽川一片汪洋退去后,方再重返。而近年来潮汛频繁,虽说涝后谷地良田肥沃,有利来年作物,但大水后瘟疫蔓延,房屋毁塌,这经年水患不解,实在为百越之头等大害。
早年龙朝之初,四方咸服,金羽尚武,百越崇巫,另有北天南海,莫非王土,而今时龙廷不稳,佞幸当道,且不提南海北天之远,就说金羽百越,亦早生异心,多年来,百越族因水害缠身,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可这越地地处西南,往北扼守龙廷咽喉,往东相连金羽平川,若往后金羽起兵夺天下,这百越族的立场就真真是关键了。
闲话休提,今时我与锦鲤愈往城中,愈往高处,但见得屋宇街市愈来愈多,人来人往愈见繁华,而那竹庐木舍,亭台楼阁,想来虽不比龙廷华美雍容,但远远望去重重守卫中的竹海王城,深谷密林,丛莽纠葛,实叫人一见止步,心生惶惑。
残阳下,锦鲤见我远望王城,忙在我身边絮叨道,他说百越崇巫蛊之术,其宗族血脉,不分男女,无论老幼,生来即天赋异禀,性通草木,至于这现任百越族长,则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灵赋叹为观止的大巫。
哦,大巫?
我一听颇感兴味,而锦鲤正巧对这龙朝下四方诸侯知之甚详,今时他伴我身侧,一路细说,却道现任百越族长常年居王城,不喜华美宫阁,但爱深山丛莽,他行踪诡秘,经年不朝,唯掌控巫蛊之术,堪称登峰造极,甚至有百越秘闻,传说其族长现身时每有瑞兽降临,流华逐光,神乎其神。
锦鲤絮絮叨叨,说起这百越族长来就好像当日在山上说起那龙廷龙血一般言辞凿凿,而我闻之频频摇首,嗤笑不语,好啦好啦,如今入的山城,天色不早,我们还是快些去寻个落脚地吧。
山城夜凉,一宿多梦,而梦中繁杂,总好像有人在耳畔唤我名字,“龙衍,龙衍,你可知我寻你有多久?”
却说自锦鲤上山,当晚我一梦蹊跷,梦里多少事盘桓脑中,久久不去,直至后来下山游历,这些天去我好容易释怀,而今夜一梦,无大水粼粼,亦无金碧交辉,有的竟是莽川洪流,重山毁塌,满目间尸横遍野,四下里暴雨滂沱。
毫无疑问,这大半夜的我是被一梦惊醒的,夜半一人独坐床榻,但闻周遭风声呜咽,我不知这梦到底什么意思,难道说今年汛潮,莽川水患……
不明白,实在是不明白,按说我初至山城,不过是今天才听得凌水先生讲这百越水患,怎的今夜就能梦到如此离奇之境,更古怪这梦中凡事,俱好像我亲身所历,至于是谁在我耳边呢喃絮语,是谁寻我许久?为何又要寻我?
一片混乱,不知是梦是醒,而我一整夜恍惚难眠,直至翌日晨起时仍仿似未曾睡醒,还好是日,凌水先生一早并未唤我起身,不过不妙的是,临近午时,他竟然寻来了小白。日上三竿,客房中我胡乱整好衣衫,小白已然一脚踏将进来,此时他一见我,当下皱眉,劈口却问我道,“龙衍,螭烺老师不是说过,你眼睛不好不让你下山的么?”
是么?老师什么时候说过?再说了,现在我的眼睛不是好好的么?
小白显然不悦,来之前,他怕是已经将这凌水先生责备了一通,而此刻锦鲤在旁好似欲替我争辩,他大约想说起山中怪事,有关那龙涟姑娘,有关那大湖凭空而生,而我心知小白脾性,只怕今时,他非但不悦我贸然下山,更是不悦我贸然扰他公务,故此言语颇有些不客气。
而我呢,今时我并不想辩解多少,只是腹中颇恼锦鲤自说自话,这就寻来了小白,却说此刻我好容易从方才梦境中缓过神来,一抬首只朝白暨戏言道,“小白,山上有妖怪,我才下山寻你的,怎么,三年前螭烺老师离开时,不是让你好好照顾我的么?”
我一语白暨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