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从台湾菜馆出来,杨笑基拍着滚圆的肚皮,不拘小节地当街剔起来了牙:“嗯,这一家的彰化肉圆果然道地,你没介绍错。刚才吃过油炸的,真应该再尝尝蘸酱冷吃的。上次我带tony去的那家,老板明明是台中人,可做出来的东西呢,早就变成了比外岛更外岛的口味。所以人呐,说是不变不变,时间长了都会变。你说呢阿杰?”
“啊?”蒋亦杰不知想到什么,晃了一下神,“干爹你……晚上有什么安排?”
杨笑基耷拉着眼角,夸张地叹了口气:“诶哟,其实是你晚上有安排吧?什么养儿防老,臭小子刚利用完就想把人甩掉,我还能有什么安排?我不就回去做我的孤独老人喽!”
明明只是句平常的玩笑话,听在蒋亦杰耳朵里却莫名有些心酸。他老爸死得早,活了两辈子,都没能享受到多少父子间的天伦之乐。可仔细想想,老天也算待他不薄,从亲老爸那缺失的关怀与疼爱,又全都从干老爸身上找了回来。人和人的缘分就是这么玄妙,与杨笑基的结识虽然从利用开始,但是相处日久、点滴积累,生出的孺慕之情倒真是实实在在的。
“干爹啊,我也是为你着想。人生苦短,该及时行乐才对,要是做儿子的整天粘在身边,你还怎么跑去fēng_liú快活呢?”蒋亦杰上半身往杨笑基肩头一搭,赖皮赖脸地说道。
讨人喜欢的话他不会讲,温柔体贴的样子也不会做,只希望一切快点走上正轨,搞定大哥那头,就能多抽出点时间陪着干爹斗嘴胡闹了。欠钱欠命的都好还,欠了情就再难还清了。
知道他们兄弟间有正经事,杨笑基回手拍拍蒋亦杰的脸蛋:“搞不懂啊,跟着蒋庭辉到底有什么好?要鞍前马后给他效力不说,到最后得了堂主、坐馆的,又不能分你一半。”
蒋亦杰有样学样也拍了拍杨笑基皱巴巴的老脸:“干爹,你老人家年纪大了,已经不能理解年轻人的追求了,还是快去找你的小帅哥上床补补元气吧。”
杨笑基扁着嘴,很不以为然:“阿杰,我跟你讲,别以为自己能打能拼的,就谁都不放在眼里。龙准、佛头在帆头角称王称霸这么多年,靠的可不光是运气!万一你搞砸了,捅了篓子,可不要哭哭啼啼来求我帮忙。事先讲好,我是不会管你的,别连累我!”他难得板起脸孔说话,不但没有威严,还平白多了几分滑稽。
蒋亦杰把人往回推了推:“知道知道,别烦啦。快走吧,你不走我走了。”
“我真不会管你的,不是玩笑话,是真的不管噢!总之你好自为之吧!”杨笑基操着闽南腔调的太监嗓,软软放着狠话。想在黑社会里争上位,哪个不是九死一生刀头喋血,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能把干儿子的野心吓回去。
杨笑基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蒋亦杰的背影拐向街角,还不忘高声提醒道:“喂你个臭小子,记住,干爹还等你陪着吃淋了酱的冷肉圆呢!”
他真怕蒋亦杰冲啊冲啊的,哪一天冲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全世界几十亿人,每天走到大街上随随便便也能碰见个成千上万人,可是真想找到一个你真心实意拿他当儿子、他也甘愿叫你老爸的,简直太难了。杨笑基的人生里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可再不想经历第二次。
所谓天下父母心,亲生不亲生都是一样。嘴里嚷着什么“不混出个人样别指望靠我养你”,其实心里早就做好了给人家当坚实后盾的打算。父母总希望孩子栽个跟头,以后好记住教训,可事到临头,又舍不得真让他们栽那一下跟头。
蒋亦杰知道颠九交接货的大体地点,却不知道确切时间。所以他要抓紧查探地形,为当晚行动预先做足准备。这种事搞得越隐秘越好,他本打算一个人夜里偷偷过去转转,谁知蒋庭辉一听说,就执意要跟着。
对于大哥的举动,他嘴里抱怨说“很烦,太烦,不能再烦了”,心里却乐开了花。不管对方怎么想,也不管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在心里悄悄把这当成了一次正式的约会。
恋爱应该怎么谈,蒋亦杰一无所知,两个大男人总不能学小情侣跑去看电影、逛大街、吃烛光晚餐吧?想想就牙槽发酸。
相比那些玫瑰、红酒和颤颤巍巍的小提琴曲,能够携手并肩作战,通过智慧与拳脚去击退比自身强大数倍的劲敌,难道不是更浪漫的事?
蒋亦杰心急,提前好久赶到了约定地点,结果大哥还没到。他闲得无聊,点起支烟靠在街边围栏上发呆。
来来往往的行人里头,有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人穿着干干净净的套装,底下是略显保守的黑色高跟鞋,头发扎成了清秀马尾,正是未来二嫂方小姐。
二嫂两手提满了纸袋,显然是刚从百货公司购物回来,看样子她想去拦辆出租车,可惜等车的人太多,一有空车驶近,人群就会立刻蜂拥而上,或许是穿不惯高跟鞋的关系,她走路摇摇摆摆的,次次都被挤在最后面,急得满头大汗。
蒋亦杰猛然想到,龙准杀人越货的计划成功之后,会与颠九联手运毒,而二嫂正是在警方的那次围堵行动中不慎坠楼牺牲的,到死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有了宝宝。
按日期推算一下,很可能现在她就怀孕了,一个孕妇竟然马虎到这种程度,穿着高跟鞋到处跑,还跟人家一起疯疯癫癫抢车子!说起来杨四眼也是个大蠢蛋,连自己老婆都照顾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