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拙的狻猊博山炉里轻烟袅袅,萧忆斜斜倚在贵妃榻上,偏头看向案前翻看着厚厚一打花笺的男人,懒懒道,“你都派人去请那个小姑娘了,还在这里看这堆劳什子做什么?今年来的人还真倒霉,从一开始,可就出局了呢校园全能高手。”
凤眸微眯,云偎寒瞥一眼榻上女子,淡淡道,“难道不是从你给出今年宾客名录和背景之时,多数人就已经出局了么?现在何必又故作叹息。”
不以为意地一笑,萧忆以手支颊,侧卧在榻上,纤长的手指依次蜷起,歪头道,“今年来的人有趣的倒也不少,朝中硕果仅存的两位王爷膝下世子居然都到了,还有西方也来了人,可惜你一曲渔樵之下,南王世子心怀叵测,受不得激,倒是只有太平王世子和西方来人送了东西进来。不说旁的,那块上好的玉牌看上去就挺养人,哪怕你不要,送我也好啊,却又被你退回去了,可惜呐,可惜呐。”
“我若是真的送你,你敢接?”放下手中花笺,云偎寒哑然失笑。
“反正有你在,我有什么不敢接的。倒是那位小姑娘快到了,你不去迎接一番?”抬手拢了拢散下的额发,萧忆唇角扯出一丝浅浅的弧度。
“迎接之事与我何干?”
“可是我看你对她挺上心的呐,既不是朝廷命官,又不是江湖名宿,就算有西门吹雪护着她,现在也没个正经名分,真不知道你看上她什么了,别以为我不知你有心事的时候才喜欢给自己找事做。”花瓣般的朱唇轻轻抿起,秋水明眸也笼上淡淡的雾气,萧忆的语气带着几分酸意,几分不满,几分挣扎,若非和她相识多年,怕是真要以为这个狡黠如狐的女子不是单纯的疑惑而是在争风吃醋了。
“既然自负这么了解我,不妨猜猜。”将手搁在椅子扶手上,整个人即便坐着,依然保持着笔直挺拔的仪态,云偎寒眼神有些渺远,悠悠道。
“我何尝事先猜到过你的心思。”
“那便不要细问,我有种预感,她会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只是这个重要的对象是云偎寒自己,还是江湖,甚至囊括了朝堂之上,就不得而知了。
即便事前已有预感,兼之萧忆有言在先,云偎寒站在水阁前时,一时间还是抑不下心头的惊诧。清稚的眉眼间带着似曾相识的沉稳气质,面容沉静的女孩慢条斯理地品着手中的茶水,间或和身后侍立的男人轻声交谈,朦胧的月色下薄雾渐渐升起,笼罩着水阁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模糊了旁人的视线。
薄胎瓷盖扣在茶碗的声音分外清脆,水阁中的人显然已经看到了他的身影。云偎寒不觉自嘲一笑,斯人已逝,眼前人纵有几分相像,但也只是相像罢了。缓步走入水阁,朗声道,“劳二位久候,还请见谅。”
云偎寒打量着翩跹的时候,翩跹也在端详这个传言中让公侯子弟为之疯狂的男人。黑如鸦羽的长发只用一根银色发带松松束起,眉目精致如画,却不带一丝女气,行动处比常人多了一份干练和果决,然而挥洒自如,并不显得生硬。说话的语气略有些像记忆里的一个人,只不过踏水而来,衣袂翻飞间飘然若仙的气韵,却又和白云城主有几分类似。
以茶作酒举杯一敬,翩跹笑语嫣然,“公子天人之姿,等得再久也是理所应当。”
“岂敢,偎寒不过闲散之人,又怎及得上西门庄主。”将怀中古琴轻轻放在案上,云偎寒手中定弦,慢慢开口道。
西门吹雪虽然平素冷若冰霜,但在江湖上将其当作心目中的神祇之人却也绝然不在少数。唇角轻抿,翩跹看向案上金徽玉足,漆色朱红的古琴,微微笑道,“此琴以小流水断间以梅花断,兼之其声清越铿然,莫非竟是本朝宁献王所制‘中和’?”
云偎寒略略点头,“姑娘好眼力,不过我更愿称其为飞瀑连珠。”
“我听一位朋友说,公子一曲梅花落清幽孤寒,绕梁三日,却不知公子今日为何舍笛曲而从琴音。”
“数月之前,偎寒于江渚之上与一人一见如故,畅饮三天三夜,辞别之际身无长物,唯有玉笛权作赠礼,故而今日唯有以琴会友。”
“能与公子相交,想必也不是寻常人物。”琴是四王琴之首的飞瀑连珠,那玉笛想来亦非凡品,不过初见之际便能慷慨相赠,这种胸襟气度着实令人心折。
低低一叹,云偎寒喃喃道,“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什么?”男子的声音极低,翩跹并未听清。
“当日我与泽佩结识正是源自月下一曲琴歌,此番奏来,姑娘可愿一听。”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琴声复起,却不似前番飘逸超脱,繁复多变,婉转轻柔,哀而不伤,细细听来,正是一曲《天仙子》。曲由心生,偎寒本是信手弹来,然而今日见翩跹而思故人,不觉竟是沉浸其中,错过了翩跹眉目间掩不住的讶然。
按着拍子打过去,翩跹先是觉得不可思议,然后就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垂首抚琴的男子。没错,清越琴音不同古韵,别出心裁,若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古人在此,只会赞偎寒公子不拘一格,推陈出新,感情真挚,如此而已。但是不巧的是这首曲子翩跹正好听过,还是配了歌词的琴歌!
也就是说,眼前这位才貌双全的翩翩公子其实是和翩跹一样,来自同一个地方,只不过可能方式不同而已。
抬手抚平额角浮现的青筋,翩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