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倒霉的坏蛋被小区保安那杂沓的脚步声追着,惨叫、痛呼,马达快速旋转的加油门的声音,都被她紧紧地关在了窗外。
她要去补觉了,一晚上经历两次惊吓,虽然她有恃无恐,可这毕竟不是能让人高兴起来的事情。
下午充足的睡眠又让她无奈地躺在崭新柔软的床上毫无睡意,她随手拿起床边的摄影书籍开始认真地阅读。
不久,外边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保安的询问声。
桑红站在门后告诉他们自己很好,盗贼没有来得及进来就被他们惊走了,谢谢他们的帮助。
保安告诉她厨房外边的防盗窗被盗贼撬得有些松动了,明天上午会有人过来帮她焊接结实的,桑红再次道了谢,听着他们离开的声音,她大脑里出现了今天中午那个伪作搬运工的大力男子,一个人能轻易而举就把几百磅重的床垫掂到了室内,无论是遗传还是后天的训练,这样的力道对普通人来说,威胁实在太大。
唉,离乡人贱,果然是处处小心才行。
为了适当地阻止自己陷入对往事毫无意义的回忆,桑红走进了暗室,她开始学着使用技巧来冲洗那些尚没来得及处理的照片。
她想到汤姆克鲁斯的嘲弄。
她做任何事情都很有精于计算的头脑,她常常只要闭着眼睛认真地想想,就能理顺很多事理的根源,摄影对她来说是一个因为喜爱反而不敢亵渎的事情,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会成为她谋生的职业。
她现在是一个自食其力的成年人,她需要一个职业来支撑自己的信念,让自己重拾信心,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到目前为止,她还是很喜欢这种一切都充满未知的生活。
好了,不要再沉浸往事了,在成为一只被关进笼子的金丝雀之前,在她的等待和耐心被耗尽之前,这样惨烈的脱身方式虽然伤筋动骨,却何尝不是一种新生?
拿起照相机,拿起笔,她的生活正在按着她梦想中的方式进行着。
技巧!汤姆克鲁斯说她的作品完全没有技巧!
怎么做才能让技巧不那么明显,而让照片的主题凸显出来呢?
桑红使用了机动的自动对焦,修正了底片里的一些取景,剪切了一小部分背景,让那个酒吧女人的形象更为突出。
她眯眼打量着新的意境,酒吧女人的侧脸显得更加的生动,她把一张8x120开的溴化印像纸放入相框内,关掉了放大机,按下自动打印的按钮,她紧紧地盯着发光的照片,三秒钟之后,红灯亮起来。
她小心地用镊子夹起来一角,放在冲洗液里又按照操作程序浸泡了六十秒钟,然后使用定影剂,再然后是第二次修复,随后切换到了正常的荧光灯。
桑红屏住呼吸拉出这张经过最后一道化学工序的纸,挂起来放在烘干器前边的时候,她被这张使用技巧后截然不同的照片震撼了。
原来这就是摄影与众不同的地方——如果你是怀着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把自己的镜头当做赤裸裸的真相,去把丑陋的真实展示给人们去瞻仰的时候,你就不可避免地得到一些矫揉造作、妄自尊大的图像,而这样的图像是无法去触及事物的精神或者核心。
这个精神是需要加工,需要有技巧地转化,然后才可能以一种让人触目惊心又不反感的状态展示出来。
她觉得此刻那个老而疲惫的酒吧女人,虽然皱纹和辛苦的姿态没有变,但是她的眼睛里透出的俏皮泄露了她对生命的一种领悟,熠熠生辉,让她不由面对着照片露出欣赏的微笑。
这个模样应该才是那个酒吧女受到那群粗野的男子喜欢的原因吧?
她又翻出来在加油站拍到的小夫妻的照片,认真地观察了好久,除了同情和怜惜以及物伤其类的悲悯之外,她找不到其他的情绪,于是,她只好气馁地又把照片收了起来。
看来拍照、冲洗之间,也需要一个沉淀的过程。
等她的灵感出现,她才能赋予她手中的照片以新的生命力。
接下来的几天,桑红不停地实践自己摸索到的摄影理念。
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这样专注于一件事,让她集中了注意力,摒弃了胡思乱想,她一直在拖延,找些借口来安慰自己,比如天太冷,危险已经远离等等之类的,因而她不再出去探索甜水镇南面和西面的地形。
她不想逃了,真的累了,就在这样的一个陌生的小镇上生活吧,如果某一天这样的平静被打破了,她再选择逃离也不晚。
她努力不再躲躲闪闪,让自己真实地享受这里安闲的生活。
可是她受过的训练已经根深蒂固了,她甚至在每天黄昏不得不出去散步的时候,也不再下意识地改变着不同的行走或者购物路线。
虽然她依然让自己十天之内,不准在同一家超市购买两次东西,书店也选择四个书店轮流着进,她虽然有些不习惯那些收银员或者陌生人友好的微笑,无缘无故地向她搭讪,但是,她开始努力地学着融入生活,让自己看着入局一些。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是杀人犯,你的脸上没有写着我是通缉犯之类的字体,但是,桑红明白,她心里触犯刑律的阴影已经深入骨髓了,她即便再放松,也依然在悄悄地关注着梅晓楠的死讯,因为她的死,关系到桑红罪名的定位。
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态和等着老天宣判一样,让她对冥冥中看不透的命运充满着敬畏,因为她记得教官说过,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