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拥住了孩子,柔声道:“一定会的……一定会!”
这座死气沉沉的城池中,唯余的光芒仿佛在这一刻点亮,流泻在她的脸上。
虽然此刻的她黑发散乱,满面泪痕,但在这点光芒的映照下,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四周的满天风尘也不禁惶然退避,守护着她的宁静与圣洁。
她将自己的脸贴在孩子的脸上,试图温暖这具早就冰凉的躯体,泪水点点而下。
这一刻,她抬头而起,满空都是荒凉。
这一刻,璇霄看到了她的脸,刻于骨、铭于心,永世无法忘怀。
这一刻,她轻轻放下孩子,转身对他说:“我们暂时留在这里。”
这一刻,璇霄点头,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倾力助她完成。
这一刻,她想成为无法无边的神,只为那双信任的眼睛。
这一刻,神谕徐徐开启。
“告诉我该怎么做。”她的声音如此温柔却又如此决断,让人不忍拒绝。
璇霄迟疑着,没有回答。朵朵走到他面前,抬头注视着他,一字字道:“怎样才能救他们?”
一声叹息,璇霄有些苍白的手指无比怜惜地摩挲她冰冷的脸颊:“不要问我该怎么做,而要问你自己愿意付出什么。”
她咬了咬嘴唇,温婉如水的目光也变得坚定:“我的所有。”
傻孩子,璇霄轻轻一笑:“有师傅在,不会让你付出所有,但是会很痛,朵朵能忍住么?”
“能。”她的目光清澈而坦然,似乎不带一丝尘埃。
璇霄眸子凝成一线,在她脸上寸寸扫过,突然挥手,他身边凭空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石鼎。
那石鼎浑然天成,似乎不是雕刻而就,而是大自然天造地设的一朵莲花形的石鼎,镂刻着无穷无尽的岁月。
璇霄双手抚摸着鼎上的纹路,那是巨大的莲瓣,古拙而苍老地盛开在鼎身上,盛开在岁月的轮回中。
“只要朵朵能忍住痛,这只鼎,可以救他们。”
他手中多了一柄匕首,一只玉瓶。
他一点点拭着匕首,直到那枚匕首片尘不染,发出夺目的寒光。
他右手微沉,匕首从他左手手腕上划过,鲜血溅出,将玉瓶置于腕下,承接着点滴而下的血液。
夭红瞬间布满了瓶底,璇霄挪开手腕,将玉瓶放在胸前,片刻,将之倒入鼎中。
噗的一阵轻响,这点血宛如大团纠结的灵蛇,不住翻滚缠绕,最后竟化为一朵五瓣之花,盛开在大片碧绿中。
过了良久,璇霄将鼎收入袖中,轻声道:“准备功夫做好了,现在我们要去搜集所有可救之人的血。然后,朵朵要站在这个鼎前,将师傅刚才的事重复一遍。不过,他们染满瘟疫和瘴气之毒的血将流入你的体内,而你的神凤之血,将反涌而出,炼成救治他们的药,这个过程及其痛苦……”
璇霄无比怜惜地抚摸她的脸颊,声音也无比温柔:“朵朵怕么?”
“走吧师傅。”她笑了,眼中如有阳光。
沉沉夜云在死城上空盘舞,月色徒劳地投下几缕微光,却驱散不了城中死一般的黑暗。
师徒俩在落满尘埃的街道上穿行。
不知谁传出神凤公主降临的消息,几乎所有生机尚存的居民都扶老携幼,来到大街上。
他们跪在路旁,泪痕满面,颤抖着接过朵朵的匕首,向玉瓶中献上一滴属于自己的血。
老人,孩子,妇女……
他们的目光都痴痴凝聚在一袭白衣的女孩身上。
这个与明月一起出现的女孩;这个一手持玉瓶,一手持匕首的女孩;这个在悲悯的光芒下,显得美丽若神的女孩。
他们中,有的人充满希望,跪在她脚下,感谢上苍终于派来了救星。
有的人却将信将疑,疑惑地看着手中的玉瓶。
有的人已经麻木,只是在亲人的强求下,才木然挽起衣袖,献出鲜血。
相同的只有一件事: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悲痛。
因为,每一个人的亲人都在死去。
每个家庭都已破败。
明天日出的时候,城中漆黑的尸体就会更多。
朵朵强行克制着心底的刺痛,一遍遍安慰被疾病折磨得筋疲力尽的人们,一遍遍劝说还在犹豫的人们献出鲜血,一遍遍拥抱失去双亲的孩子,一遍遍擦拭老人脸上浑浊的泪水……
夜色深沉。
玉瓶半满,街道上所有人的血都已纳入其中。
朵朵已疲惫满身,但却仍不能休息,她和璇霄离开了宽阔的大街,步入小巷。
救一切可救之人。
那些病入膏肓、不能行动,或者孤独已久、并未得到消息的人们,仍然绝望地瑟缩在破屋深处,他们也不该被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