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天放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忽听房内又是“砰”地一声拍桌子的声音传出,紧接着响起一个苍老的女声:“老身行走江湖这些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蛮横无礼之人,竟然敢小看我们江湖人士,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声音听来甚是耳熟,凌天放、万里云、于飞三人一听便认了出来,正是百派英雄大会上遇见过的峨眉铁剑师太。于飞嘻嘻一笑,低声道:“老太太还是出家人,这脾气也忒暴躁了些,可惜咱们来得晚了,没有看见她和那大胡子吵架的样子,可惜可惜。”
于飞一边向着凌天放低声嘀咕着,一边跟在大通和尚的身后,抬脚踏入房内,正听到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响起,劝慰铁剑师太道:“阿弥陀佛,师太息怒,这彭参将也是一心抗倭,只是略存偏见,我等就在此间略等上一等,待陈知县再劝劝他。抗倭之事,多一人参与,便多一分心力,总是好事。”
这人话音刚落,又响起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等是无妨,就只怕等也无用,还白白误了军机。大慈大师你没听方才那彭参将说话么,什么‘带兵之道,贵在百万合一,将百万兵如将一人。’又说什么‘乌合之众再多,也不过白吃粮饷,还妨碍带兵’。这彭参将的脾气,只怕比倔牛还犟,要他听劝,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这人说话中学着彭参将方才的腔调,倒也惟妙惟肖,听得于飞不由得暗暗发笑。却又有一人接话道:“哼,依我看,他带他的兵,咱们自去杀咱们的倭寇,各不相干,到最后,倒是看看谁杀的倭寇多些。”
这时凌天放等人已经走到了内堂门口,大通和尚还在内堂门外,就大声喊了起来:“大慈师兄,你好啊,这么久不见,可想死俺了。”一边说着,一边大踏步地走了进去,满脸焦急喜悦之色。
县衙内堂上座正端坐着两人,一人全身官服,头戴乌纱,看起来应该就是松江府知县,刚才那彭参将口中的陈知县了。在陈知县身旁的上座上,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端坐在座中,应该就是少林四大神僧之首的大慈大师了。
大慈一见大通进门,连忙站起身来,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大通师弟,你也来了,一路上可还好吗?”大通早将手中的日月方便铲交给随行的少林僧众留在了门外,一边大踏步地走上前来,一边哈哈笑着道:“有俺大通和尚带领,那还有什么不好的。只是俺们在路上碰到一件怪事,要跟大慈师兄你商量一下。”
大通正说着,却一眼瞥见大慈身后的几名僧人都脸带戚容,有的显然还泪痕未干,眼圈红肿,连大慈也是脸带沉痛之色。大通顿时一愣,伸手指着几名僧人,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大慈还没有开口,便有一名少林僧冲了出来,扑倒在大通脚前,大哭道:“大通师父,掌门师伯,掌门师伯他圆寂了。”说到这里,这名少林僧一时之间,竟哽在那里,说不下去。大通一听,顿时大急,略略弯下身形,两只蒲扇般的大手一伸,抓着少林僧的双臂,将他举在面前,喝道:“觉明,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竟敢胡说八道。方丈师兄一向身体康健,俺这次出寺时他还好好,他怎么可能圆寂,你胡说,你快说,你是胡说骗俺的。”一边说着,一边抓着觉明的双臂,连连摇动,直晃得觉明周身骨骼咯咯直响,仿佛要被晃散架了一样。
大慈一见觉明和尚被大通晃得说不出话来,连忙上前,伸出手去,按住大通的肩头,将觉明稳住。大通见大慈走来,连忙放下觉明,伸手抓住大慈的双臂,大喊道:“大慈师兄,你不会说谎的,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说方丈师兄没事,你快告诉我。”大慈双目垂泪,任由大通抓着双臂,只微微点头道:“大通,方丈他,他真的已经涅槃而去了。”
大通一听这话,仿佛被雷劈中了一样,顿时傻傻地站在原地,过了片刻,突然放开大慈,倒退几步,挥手狂呼大喊:“你们骗俺,你们全都在骗俺,方丈师兄没事,方丈师兄没事的,出家人打诳语,死了要下拔舌地狱的。”他声音越喊越大,只震得整个内堂嗡嗡直抖,几许灰尘从房梁上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堂中众人见大通直欲发狂的摸样,都不知说什么才好,静静地一无声息,只听见大通一个人狂喊:“你们都在骗俺,骗俺。”大通连喊数声,终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扑通一声,仰天摔倒在地,竟然晕倒了过去。
大慈一见大通晕倒,连忙招呼一众少林僧上前,喂水的喂水,掐人中的掐人中,转眼之间便将大通救醒了过来。大通慢慢睁开眼睛,肥大身子坐在地上,一眼看到眼前的大慈,连忙又伸出双手握住大慈的肩头,哭道:“大慈师兄,你说的是真的吗?方丈师兄,他真的,真的死了?”大慈双掌合十,低头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大智掌门他已经往生极乐了。师弟,你也看开些,大智涅槃成佛,也是他的造化。”
大通呸了一声,哭喊道:“什么涅槃成佛,狗屁。方丈师兄他是怎么死的?是谁害死他的?”大慈虽知道了大智方丈的死因,但看到大通这副摸样,担心若是告诉他真相,难免又生事端,便只含混答道:“方丈他是前往南京参加百派英雄大会之时圆寂的,至于详情,还要等随方丈一同前去的觉心、觉然来了才知道。我知道大通你一向敬慕大智方丈,但人死不能复生,你自己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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