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宫,乘辇经二至三刻时辰方才来到皇帝的寝宫——嘉和殿。出发前沐锦阳就派了人过来禀告,总管高长守已在殿前等候多时了。一见沐锦阳领着人走来,高长守甚至都没有见礼就领着他们进了嘉和殿。
这还是沐紫凝第一次走进嘉和殿。
嘉和殿是皇帝的寝宫,其装饰豪华气派自是不必多说。多重幔帘周密的罩在龙床四周,具有极佳的私密性。宫灯铜盏,鹤翅衔烛,为挡冬寒,四周门窗紧闭,只有烛光照明。
高长守走在前方,将垂下来的幔帘逐一挂起,沐紫凝踏着自己的心跳声紧随其后。行至最后一处帘前,可以隐约看到帘后有一个靠着床棱半卧的人影。
随着最后一道帘子被拉开,沐紫凝看到了她挂念多日的父亲。他病得很严重,面色呈现出不健康的蜡黄,似乎连睁眼这个动作都要使出很大劲。此时的他穿着玄黄xiè_yī,披着同色绒褂,虚弱得连呼吸都变得那么轻。
“你回来啦!”沐燿天笑着将沐紫凝招到身边,用力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女儿的面容,却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另一张脸——另一张虽然不同却极为神似的一张脸。最后的最后,两张脸完美的重合在一起,沐燿天恍然,内心感慨万千。
“你也来啦!”眼中有泪意涌动,强压不下,沐燿天只得转移注意力将目光移向莫扬。莫扬笑着走上前去,轻轻拍了一下他那岳丈的肩膀。
“喂,赶紧起来抱外孙了。”莫扬半开玩笑的说着,初见时对沐燿天的不满早已经消失匿迹。
也不知道该说是死亡的伟大还是生命的悲哀。在死亡面前,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和不值一提。一朝身死魂消,荣辱皆归尘土,只有活着,所有的一切才会有意义。
“外孙?”沐燿天愣了愣,有些迟钝的望向沐紫凝。沐紫凝点头,意有所指的望着自己被厚重衣衫掩盖的小腹。沐燿天大喜,浑浊的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沐锦阳若有所思的站在一旁,这才反应过来莫扬在看到他家胤儿时所表现出来的喜欢和向往。
“几个月了?”沐燿天问沐紫凝,颤巍巍的伸手想去摸女儿的肚子,结果又不敢去触及,只得又放回床上。
“三个月!”沐紫凝如实回答,心底五味杂陈,却又深刻的明白生死乃是世间亘古不变的轮回。无论有多么不想接受,也终究无法逆转。唯一能做的,只有祈求上天可怜她一片孝心,让那一天来得再晚一点。
“父皇,您一定要保重龙体,还等着您给外孙赐名呢!”蹲下身握住沐燿天的手,沐紫凝的声音已有些哽咽。沐燿天点头,抽出自己的手闭上了眼睛。
“你们走吧,我乏了!”
“儿臣告退!”沐锦阳沐紫凝躬身退出,每个人脸上都笼罩着担忧和凝重。转身往外走,高长守又跟在她们后面把重重幔帘放了下来。行至门前,沐紫凝脚步一顿,不舍的回头,却只看到那一帘微微摇动的纱幔。
“走吧!”莫扬伸手拉她,三人一踏出嘉和殿,身后的九尺高门随即重重合上。
“父皇究竟所患何疾?”回去的路上,一行三人弃辇步行,沐紫凝问沐锦阳,声音还有些沉闷。“当初我在国安寺的时候,曾听师父说过父皇唤有喘鸣之症。可是前段时间不是都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这般严重了?”
“正是喘鸣!”沐锦阳无奈叹气。“之前一直无虞,是因为有衍休师父炼制的九花玉露丸。此药对喘鸣患者颇有奇效,但是却只能在发病时起缓解作用,治标不治本。自衍休师父驾鹤西去之后,国安寺内再无人能炼制出九花玉露丸,才致父皇的龙体每况日下,最后变成现在这样!”
“就没有多存两瓶吗?”莫扬提出疑问。这皇帝明知道九花玉露丸是救命的药,肯定会多备一些才对呀!
沐锦阳摇头。“要炼制九花玉露丸极为困难,对药材火候的要求都很严苛,历时也久。到衍休师父去世的时候,就只有一瓶了!唉,许是命中注定吧,想不到衍休师父那么突然就去了!”
突然就去了……一语点醒梦中人。沐紫凝突然意识到,师父的死似乎比想象中还要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