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能……怎么能……如此荒唐。
他沉下目光,一字一字地说道:“公主年幼,行事未免不知轻重。臣即刻便命人备下车马,待禀明安西都护之后,便护送公主返回长安。臣心意已决,此事也断不容商议的余地。”
太平轻轻攥了一下他的衣袖,语气有些温软:“……薛绍。”
薛绍别开目光,硬是不去看她。这回无论太平怎么说,他都不会同意这件荒唐的事情。
三天,最多三天。等他处置完这些杂事之后,就立刻送她回长安,半个时辰都不会耽搁。
太平悠悠叹了口气,松开他的衣袖,轻声说道:“你们每个人都不信我。”
她望着薛绍,放软了语调对他说道:“你既然知道我要帮助波斯复国,那自然也该知道,我是如何劝服那位波斯王子的。薛绍,事到如今,我不再瞒你。月前裴将军手中的那几件利器,我是指猛火油和硝石火药,是我亲手交到将军手中的。”
她继而又说道:“你也不用问我那些东西的来处。我既然能试出猛火油和硝石火药,自然也能试出希腊火。虽然……你要晓得,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比大食帝国更强大的东西存在。”
薛绍一怔,眼中渐渐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
猛火油和硝石火药的威力,裴将军已经在西州亲身试验过,他也远远地观看过几回,确实无人能够抵挡。他本以为这些利器,是经由军器监所研制出来的。可如今公主却说,这是她的手笔?
如果这些东西确实出自太平公主之手,那么波斯之行,她确实有不少底气。
他心头一软,几乎立时就要松口,忽然又摇了摇头,道:“公主手中,并无兵将。”
“薛绍。”
太平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既然听过希腊火,就应该知道它遇水即燃,威力比猛火油更甚。而我大唐将士并不擅长海战,就算我真的带了一支唐军过去,也没有多大益处。”
她声音渐渐放低了些,语气愈发温和:“假借他国之兵,扬我大唐赫赫之威名,不好么?”
在那一瞬间,薛绍确实是被她说动了。
可他随即便想到,太平公主从小被娇养在大明宫中,这回从长安来到西域,已经吃了不少苦头,哪里还能走到万里之遥的波斯去。就算她手中真的握有一件利器,只需要将它交给圣人,又或是兵部,然后让十六府卫派出人手,随俾路斯王子去一趟波斯,岂不是更好?
他实在是不忍看见她长途跋涉,一路辛劳。
太平见薛绍神情微有些松动,又轻声说道:“波斯王子之所以走了四年,也没有从碎叶走回到波斯,是因为他绕了远路。从碎叶经吐火罗到波斯,非要途经沙漠和干涸的河床,还要经过一片人迹罕至的大草原,最适合用来暗杀。但我却知道一条更近也更平缓的路,直通波斯国。”
她说着,随手翻出自己外衣,从宽袖里抽出一道长长的卷轴,展开来给薛绍看。那道卷轴上密密麻麻地画满了线条,乍看之下,便让人感觉有些眼花。
“你看这里。”她的指尖沿着一处细线,慢慢滑了一下。
薛绍一看之下,失声说道:“这里是……你……”
太平重新又卷起卷轴,轻声说道:“这条路很短,约莫只有旧路的三分之一。只是眼下,它还不能畅通自如。薛绍,我知道你们都很难同意这件事情,无论是你、王都护,又或是镇守西域的诸位将军,都很难同意我去波斯。”
她停了片刻,才又低声说道:“可我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做这件事情,就再没有回头路可以走。”
薛绍从头到尾将一番话听完,渐渐地有些心惊。
他知道太平秉性聪慧,也很少去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这一回,她也确实将所有情况都考虑得妥妥当当,连最微末的细节都不曾遗漏。但是,从长安到西域这一路走来,他和太平朝夕相处,却没有觉察出半点异样。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去准备这些事情的。
太平她……她的筹谋和手段,着实不在大明宫那位天后之下。
太平见薛绍迟迟没有松口,又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很难允我这件事情,我也不指望你即刻就答应下来。再过两日,裴将军便会来龟兹处理军务,我需得同时拿到他和安西都护的印信和文书,才能顺利走出西域。若是裴将军和王都护都不阻拦我,薛绍……”
薛绍长长叹息一声:“若是他们都不阻拦,臣便陪公主去一趟波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