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儿依然木讷如一尊雕像。
他解了蓝貂氅为她披上,一边系着领间的丝袋一边轻声道:“你方才揉雪球的样子,让我想起第一次见你的场景,那年那个黄昏,你笑得比晚霞还要灿烂些。”温柔凝视她片刻,接着道:“以后若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内管公公去取。”
本是清雅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夜显得尤其清晰。
木槿儿呆滞的脸蛋更呆滞了。
“小姐,小……”沁儿自屋内推门而出,院中的画面让她一怔,随即扑通一声跪下。
太过响亮的跪地声让景灏自恍惚中回过神来。调节了下较为温润的面部表情,换了个硬邦邦的态度,踏步而去。
只余空旷积雪上一串长长的步履印记。
沁儿本是颓废的眉眼立刻精神起来,“小姐小姐,皇上还是忘不掉你,亲自来看你了。”
木槿儿望着空荡荡寂寥寥的院落,又转眸望向开始飘散细雪的苍宇,冷幽幽的语调,“皇上醉了,不过认错了人。”
这**,披着蓝貂大氅的纤细身影,手拿一只陶塤,站在清冷小院中吹了一整夜。陶塤上的红豆映衬着白雪,越发灼目。
长乐宫中,远处隐隐传来空灵悠远的乐声。
竟灏来不及披上貂裘,疾步走出门去。停驻在雕梁画柱的寝宫门口,遥望着无忧宫的方向。
“喜儿,以往的塤声是从无忧宫里传出的?”
喜儿躬身回答:“是啊,皇上。无忧宫的塤声约模响了一年之久。”
是她么。景灏眸中略带诧异。
喜儿公公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得越发娴熟。揣着圣意道:“皇上以为先前的塤声,定是哪宫的娘娘为取悦皇上所奏,定想不到竟是从无忧宫传出的吧。皇上,这是娘娘在想皇上。”
这三年来,这位皇上不但未曾踏入无忧宫一步,就连无忧宫方圆百米的范畴都被他列为禁地。无奈毗邻无忧宫的几位后宫嫔妃无辜被“广寒宫”的寒气所波及,更是整整三载不见皇帝踏入所住的宫门半步。
倒霉的嫔妃便日日哀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心态好的整天嚷嚷着该从宫外请个风水先生则个好地界,这世道,选个好邻居是很有必要的。心态不好的也整日嚷嚷,不过嚷嚷的什么,别人就听不太懂了,毕竟,精神分裂症患者不是每个人都能与其沟通的。
而这个皇帝做得也相当有范,不但不靠近无忧宫附近半步,更不提及关于无忧宫关于木槿儿的一切。
那日,一位因厨艺精湛而刚晋升的美人,端着新研发出的木槿花糕点来讨皇帝欢心。哪料,这皇帝听到木槿花三个字立刻将放置木槿糕点的桌子给掀了。
厨艺精湛的美人好似缺那么点心眼,如此这般明显,竟还不明白皇帝为何发怒,于是匍匐跪地一口一个木槿花如何美艳无双,服食木槿花可除湿降火,木槿花糕点如何清香酥软入口即化……
怒火中烧的皇帝当即将这位厨艺好心眼缺的美人发配到冷宫,永世不得出宫。
可叹这美人被拖走时,还撕心裂肺地嚷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自此之后,跟木槿儿沾点边的话,任何人都不敢提及。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一位久居深宫不得**的妃子想是觉得活着无望了,想去重新投胎,或许想着自我了断有点没劲,便寻了个时间在皇帝耳朵边上提了个醒:皇上怎么不去看看无忧宫的槿妃娘娘,想必槿妃娘娘日夜思及着皇上。
这皇帝只压着眉眼道了一句:怎么个死法,朕让你选。
无望妃子欣欣然端了杯毒酒一饮而下,含笑九泉。
鉴于从上事例,想安生活着的人更是谨言慎行,生怕一不小心触了无忧宫的霉头。
如今,这皇帝居然主动打听起无忧宫的事,喜儿才将心中揣测光明正大地道了出来。
景灏被喜儿小公公的一番话讲得龙马精神起来,眉宇间盈出多年不见的欣喜之色,只是瞬间又黯淡下去。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喟叹一声,“怎么可能。”
遂踱步进了殿门,将飘渺悠长的塤声关在一门之外。
沁儿望着内侍官送来的上好锦衣丝被,欢喜地劝说自家小姐应该放下矜持,主动去找那位被她伤得体无完肤,却痴心不改的千古第一痴情皇帝。
木槿儿消瘦食指敲着桌沿,道了句,“容我再想想。”
这一想,却是整整半年。
木槿花又将盛都繁城燃得嫣红。可儿端着茶盏来,再次暗示,“木槿花都开了,小姐的心花也该开了。”
木槿儿走出庭院,望着院中开得热闹的木槿花,配合着自己深宫怨妇般的境地,伤春悲秋道:“木槿花虽艳丽,但朝开暮落,不是吉利之花。花儿看久了,也便明白其中意味,凋零才是真实,盛开不过是曾经。”
沁儿拾起地上飘落的木槿花瓣,一语双关道:“虽然木槿花朝开暮落,但花朵生生不息,木槿花本身知晓盛开时日不过短短一日,但仍全力绽放,至少,盛放之后不曾留下遗憾。”
木槿儿盯着飘落满地的绯红,失神许久。
这日,黄历上道:不宜祭祀,不宜嫁娶,不宜安葬,不宜出行。而木槿却在这个四不宜的日子,终于灵魂开了窍。
择了当年景灏赏赐的领间勾勒木槿花暗纹的银色长衫换在身上,发髻高挽,黛眉轻描,朱唇微点,对着菱花镜露出浅浅一笑来。
这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