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聿揉了揉明夷的发,额了首看向前方,道:“前殿有位故人,等了阿姐好久,阿姐还不去么?”
我心底一颤,愣愣看向他。
央聿笑,没再说话,一手揽住颜允,一手抱着明夷,转了身,依偎着缓缓离去。
去往前殿的路很短,我却从未觉得它有此刻这般的漫长过。
一分一秒,一寸一里,我都觉得太缓慢,太过缓慢。
途中我见到很多人,品茶的阿爹,舞剑的阿汐,论事的南庭与云澋。
还有种种,过往的种种,他们都还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像是从未离开。
到了最后,终于,我才是见到了他。
他坐在石桌前,眉目绝代,发丝缭绕三千。
我缓缓下了台阶,心口很疼,像是被人狠狠击中。
哑了嗓音,仿佛是用了一生的力气。
“颜阳。”
他眸子微悸,轻轻缓缓抬起了眼。
唇边一抹笑,似真似幻,如春风万年。
我终是从梦中惊醒。
安安静静的睁着眼睛,看着上空。
四周静悄悄的,入夜很深。
滴漏声伴着更声传开来,似一场涉世未深的故梦。
良久,终是有人进来,扑通一声,膝盖跪地的声音。
“大小姐,”她将脸深深埋在了地上,嗓音哽咽,良久才是接着道:“帝王回来了……”
我听清楚了她的话,身体里寂寞的吹起寒风来。
许久,终是闭了眼眸。
皇宫万火通明。
我站在内殿外门,上空是苍凉的白雪。
落在水迹未干的地面上,瞬间消失了不见,也不知带走了什么。
我知道,央聿就在我面前的内室里。
她也在。他们的孩子,也在。
几日前她还在满心期盼着等他回来,可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她却不在了。
连那个孩子,都没能留下。
我不敢再去回忆那夜的场景。
更不敢再记起当初她还在的最后一眼。
指间颤动的厉害,大雪纷落下来,染白了我的发。
没有声音自殿内传来,仿佛还是数日前,从未改变。
可若我的心里有十般痛,百般痛,那央聿的心里,此时就是有千般痛,万般痛了。
而我连哭,都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再没有任何颜面去见央聿了。
他一直相信我,信任我,尊重我,维护我,我却终究失去了任何理由,能让他再继续这般对我了。
雪下的愈渐深重,落在肩上,似是渗入了骨髓里,寒彻入心。
我忽是想起了她同我说过的那一日。
亦是下着皑皑白雪,他和她依偎在雪中,眸里却是无畏于心。
世事多悲伤。
有冰凉的东西自我眼里流出,连着我脸上的冰雪,晕开了刺眼的红色。
殿内终是吱呀一声,传来了开启的声音。
倏地一声,回声幽荡。
我身子一颤,心里被碾压成了遍地荒芜。
缓缓,他终是出现在了我面前。
数日未见,他竟像是苍老了数百年。
面上掺了无边无尽的风霜,昔日明亮璀璨眸里,像是注入了世间最不堪的东西。
他朝我走来,步履蹒跚,似花甲之年。
我心里疼的厉害,却是一动都不敢动。
他终是走到我面前,脚步一个停顿,用了冗长时间。
我不敢看他,连呼吸都是想停下来。
他缓缓抬了眼,眸子像是来自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带着漫天悲伤。
“阿姐,”他轻轻喊了我一声,嗓音那般难过,“我那么爱她,可以后,也就只能没有她了。”
我心脏倏地被这句话刺中,嘴里血腥味浓的,快是要破膛而出。
他没有再说话,静寞的站了一会儿。
缓缓错开我的肩,一步一顿,出了外面去。
终是又剩下了我一个人。
停留在人世间,伴着漫天大雪,逐一模糊了视线。
四周像是逐渐都淡去了颜色,退化为一切最当初的事物。
纯色的白,极致的白。
似是一切最开始的模样。
万物无惧,万物生长。
我闭了眼,似是忘了这尘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