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程微向韩止表白,转瞬间成了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料,气得和舒足足大半年没理她,等一入冬,就憋着一口气直接去了温泉庄子,算来二人已经许久未见了。
此时,望着床榻上了无生气的少女,和舒心头生出了难言的悔意。
枯坐了一阵,和舒伸手又拉住程微的手,轻声道:“程微,你瘦了后,果然和我有些像了,以前别人说你长得像我娘,我还生气来着。”
见昔日有些娇蛮又生机勃勃的小表姐没有半分回应,和舒咬了咬唇,忽然俯下身子,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臂,低声道:“你快醒来好了,醒来后我就同意给你当猫。”
这话旁人听来云里雾里,实情只有表姐弟二人知晓。
和舒身世尴尬,在卫国公府里虽然有着表公子的光环,可其中冷暖,不足为外人道。这样的孩子,总比寻常孩子敏感些,他自小就对那不知身份的生父恨之入骨,对未见过面的母亲则非常孺慕。
幼时,和舒常听人提起,小表姐程微貌似其母,尽管小小孩童面上对此嗤之以鼻,可心底对这位小表姐却忍不住的亲近。因此,虽然和舒时常不住在国公府内,与程微相处时间并不多,可在他心里,程微的分量是颇重的。
有一年韩止送了程微一只白猫,程微爱不释手,不离左右,偏偏和舒体弱,沾了猫毛就过敏,只得远远躲着,恨得他牙痒痒,寻了个机会就把这白猫给扔了,气得程微大哭一场,直嚷着要和舒给她当猫,才原谅他。
当然,倔强的小少年怎么可能给小表姐当猫,小孩子吵架用不了两天也就好了,但这个事儿,却成了表姐弟之间偶尔拿来打趣吵闹的话题。
“表公子,婢子该给姑娘翻身了。”欢颜不知何时进来,一脸平静地道。
少年像是碰到了烙铁般,猛地坐了起来,脸比红布还要红,冷眼瞧着欢颜心中打鼓,不晓得刚刚说的那些话被这丫鬟听去了多少,强撑着道:“仔细着点儿。”
“婢子晓得。”欢颜瞅着和舒,见他坐那不动弹,终于忍不住赶人,“表公子先去外间坐着吧,待会儿翻身时婢子还要给姑娘擦身。”
“噢。”和舒慌忙站了起来,一脸尴尬走了出去。
刚在外间坐下不久,韩氏就领着丫鬟走了进来。
“姨母。”和舒站了起来。
“怎么在外间坐着?”
“丫鬟在给程微翻身呢。”说这话时,和舒依然觉得有些尴尬。
他想,等程微醒来就对她说,还是把这丫鬟打发去烧火吧,反正他是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韩氏点点头,指了指身后丫鬟端着的其中一只碗:“刚刚也给你煮了一碗姜茶,趁热喝了吧,别着了凉,病了就麻烦了。”
和舒看一眼热气腾腾的姜茶,接过来捧在手里:“多谢姨母。姨母,程微昏睡这么久了,我都没来得及问外祖母,难道就没什么法子么?”
韩氏听了眼底闪过一抹忧虑,面上却半点不露:“今早你外祖父去玄清观了,想请首席真人来给你表姐瞧瞧,也不知道能不能请的来。”
大梁的医术有两个体系,其中一个就是最寻常的大夫,把脉诊断,熬药治病,另一个则承袭上古,是符医一脉。
所谓符医,就是以朱砂画符,再烧符箓于水中,患者饮下符水治疗各类疾病,说起来,程微的高祖就是以此起家的。
只是当今,许多神棍打着符医的幌子行骗,渐渐地,百姓生病更多的就是找大夫了,不过遇到小儿惊魂之类的蹊跷事,依然会去求符医。
世人公认有真本事的符医都出自道教,以玄清观最为盛名。
玄清观乃大梁历任国师的居住地,有守护龙脉之责,只是当今国师已久不现身人前,首席弟子北冥真人则成了实际上的观主。
北冥真人的大名,和舒这样的少年都是听说过的,正是因此,他面色陡然变了,连手中捧着的姜茶汤洒了都没顾上,失声道:“程微竟需要请玄清观的首席真人来了么?”
韩氏垂眸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丫鬟道:“先把汤药给姑娘端进去吧。”
“姨母,程微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我不信就因为跌了一跤!”
韩氏苦笑:“确实就是自从跌了一跤,她就成了这个样子。”
她原以为,对这个女儿,她是半点不会放在心上的,可是这半个月来,瞧着次女孤零零躺在床上日益消瘦,生死不知,心底竟也生出几分惶恐来。
可是每逢这时,韩氏又忍不住想起那个才活了三日就咽气的儿子来。她永远也忘不了,瘦小的比奶猫大不了多少的儿子在她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闭眼时还虚弱的含着她的**。
若不是次女在腹中夺走了太多的营养,儿子也不会属弱至此,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间就走了,若不是次女个头太大,她也不会难产了两日一夜,从此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只能眼睁睁瞧着心爱的人与一个穷秀才之女你侬我侬,生下一个又一个儿子,而她只能冷眼旁观,在沉默中渐渐枯萎。
这段时间来,韩氏要被时而冒出来的对次女的愧疚感和日积月累的怨恨逼疯了,同样消瘦了许多。
更令韩氏寒心的是,她不顾一切嫁给的人,这些日子不过来看望了次女一次,就再也没上过门,原因是董姨娘之父的忌日要到了,当时定下的是三年回去祭拜一次,知恩图报的程二老爷携上美妾娇女爱子,赶在年前祭拜救命恩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