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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茹海兀自低头抚琴,双目未睁,长须飘逸,他左手无名指半扶,右手食指轻托,五弦微微颤抖,琴音似有若无,仿佛高山流水,静听万壑松风。
五弦属水为羽,羽剑澄然若波,由四方汇于寒池,寒池之水刹那腾起,形成百尺高屏,阻挡住李嗣源这一记浑厚掌力。
掌风入水而无声,但见水墙遮天蔽日,当中一对掌痕由浅入深,渐渐绘出两侧清晰五指,隐隐带有扩张之势。水墙清澈透明,带有粼粼波纹,仿佛吹弹欲破,却是这般坚不可摧。
李嗣源透过遮天水幕,能够看到扭曲的露台与遍地的残盔断甲,露台上的白须老者依旧闭目抚琴,浑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由于身材瘦削,裴茹海一袭青褂显得略微松垮,伴着徐徐清风,鼓荡飘逸,乍一看去极是仙风道骨。
李嗣源心中怒火徒增,掌中便加了三分气力,不禁暗道:“这老匹夫当真厉害,已是超出了我的臆想,实是让人心生畏惧。他身子未动半分,仅仅动了动手指,却已将剑意挥毫如斯,倘若老夫不用上全力,恐怕定要吃亏。”
心念及此,缺袍立时被热浪鼓起,掌痕接触到听雨轩中源源不断的浑厚内力,蓦地从水幕中凸出寸许,向着裴茹海径直拍去。
由于水墙的牵制,掌痕行进得极为艰难,不多时便萎靡下去,空留两个手纹与水墙僵持不下。
正在这焦灼之际,宫剑直刺而来,随着一声撞钟般的巨响,百丈高墙立时崩塌,掌纹四分五裂,带得水花飞溅,仿佛大雨倾盆,涕泗滂沲。
众人未及起身,又被震得四散开去,手中剑弩断得断,弯得弯,无有一人着装完好,面上皆是骇然之色,想是有生以来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遮天水幕裂为万点琼珠,阴柔之水竟如暗器般溅向八方,不觉中已将四面围墙尽数洞穿,阳光从园外泄入,点点光斑汇聚若海。有的落于鸦军身上,皆是透体而过,只听得哀嚎片片,霎时血流成河。
安重诲大惊失色,见头上水珠网布成帘,茫茫然劈天盖地得肆意乱溅,稍一犹豫必会被射成肉筛。他大喝一声,起身护住石敬瑭,遂从身后抽出五虎断魂枪,指天骂道:“管你什么狗屁五绝,什么瑶琴九剑,老子怕你便是孙子!”
他身材魁梧,铁面黝黑,宽额阔口显得粗鄙,剑眉峰鼻透着刚毅,即便是隔着重甲也能隐约见到嶙峋肌肉,若非此等雄壮之躯,如何驾驭得了一丈三尺二寸之枪。
但见此枪虎头錾金,乃精钢锻铸而成,金光熠熠得杀气十足,枪锋多刃,点到必死,枪身雕有花饰,重逾百斤,是故扫到必亡。相传五虎断魂枪是越国公罗成的祖传之物,不知挑落了多少骁勇战将,亦不知挂有多少英雄热血。
安重诲握紧枪尾,挥臂一挑,阶前兽首香炉应声而起,在空中急速旋转,牢牢得挡在身前。
此炉有一人多高,乃青铜所铸,下置三足,上刻狻猊吐雾,被这一挑之力带起,滞留空中。隐约可见炉内高香明灭,只听得“噗噗”数声,池水洞穿了铜炉,霎时香灰四散,扑面而来。
安重诲连连挥舞双手,散去烟灰,再看炉身已是千疮百孔,竟是朝着自己的方向砸来。
五虎断魂枪立时横于胸前,抵住铜炉下坠之势,安重诲没有想到池水的反作之力如此巨大,只觉得似擎起大山一般,枪身已被压得弯曲,双臂一推,蓦地弹开,立时感到了来自枪身的剧烈震动,直震得虎口生痛。
安重诲连连后退,终而停住,眼看着铜炉在空中回旋数周,忽然四散开来,散碎于脚边。
石敬瑭伤了心脉,一时动弹不得,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水滴的份量,周遭暴起的阵阵尘灰迷人眼目,耳旁尽是碎石之音。
他调匀气息,再一看去,石基表面皆是大小不等的深坑,密密麻麻得看之后怕,如果池水尽数落在自己身上,哪里还有全尸可言,想是早已碎成齑粉。幸得安重诲出手相助,才能捡回一条命来,虽是感激,但心中记挂着李嗣源,遂大喝道:“莫要管我,快……快去保护总管大人!”
听雨轩内纱幔低卷,如万云追月,飘渺若梦,又似舞袖鸿姿,婉约如画。窈窕佳人下了朱漆方台顺势躲在大理石柱旁,以障扇掩面,扇上各色鸟羽茸茸富丽,随着她的喘息左右摇摆着。
此女名曰沈梦篱,李嗣源喜欢称她为沈美人,她平素浓妆艳抹,看不出年纪,此时以扇遮面,掩藏住了源自心底的恐惧。
她眼波流转,忽见阶下桌案颤动着,桌上酒菜随之震得叮铃作响,酒水也洒了一地,原来桑维翰面色苍白,正抱头蹲在几案之下,浑身抖个不停,沈梦篱嘲讽道:“你一个大男人怕个什么?总管大人尚未使出全力,否则哪里轮得到山野村夫在这里撒野?”
李嗣源这一掌虽是刚猛,却被琴魔轻描淡写得化解掉,反而误伤了自己人,他面色极是难看,但听得沈美人此言,脸色稍有缓和,低头却见桑维翰蜷缩在桌案下,面现惊恐之状,怒道:“真是废物,果然是石敬瑭调教出的好部下,如此胆小若鼠,怎能领兵?竟是连个女子都不如,实是酒囊饭袋!”他一边骂着,一边大步跨出了听雨轩。
轩外白石为栏,环抱着寒池外沿,石桥兽面衔吐,本应是一派奢华景象,却被血水冲刷,腥臭之气弥漫。
池水里飘着战甲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