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唯有怀着这样的情感,她才能够一次次在绝望中强撑着自己熬过来,活下去,怀着希望地活下去。曾经在最狂想的梦里,她也曾想象过,也许在某一天,她的儿子会象先王一样,骑着白马挥着宝剑而来,砍断她的锁链,将她从这地狱中救出来,然后她就可以放心地把小儿交给她的大儿。只要有这一刻,她便是立时死了,也是心满意足的。
她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一定跟过去不一样了,然而有这一袭宫衣在,她穿上这袭旧宫衣,一定可以变回原来的她,她的儿女一定会因为这袭宫衣而认出她来的。
然而这个热望这个理想,她曾经放弃过,在小儿高烧不止,在她已经求遍所有邻里用尽所有办法以后,她绝望了,她不再期盼那遥远的狂想,她最终还是取出了那一袭珍藏已久的宫衣,去换取了一袋贝币,希望以此救回小儿的性命。
却没想到,连这最后的期望,也被那个丑恶的魔鬼夺走。那一刻,她想到了死,她只能抱着小儿一起去死。然则,苍天给了人绝望也给了人生机,她的女儿要找她,要见她,在那关键的一刻,她的女儿这个念头,救了她的命,也救了她小儿的命。
而今,她要去见她的女儿了,这一袭宫衣,终于可以再度披在她的身上。她想,也许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对着镜子,她却惶恐了,镜子里那个陌生的女人是谁,如此苍老愁苦,如此丑陋瘦削……不,她本不应该是这么丑陋的,她曾经是年轻美貌的、温柔可人的,她变成了这副样子,她的儿女可还能再认出她来吗?
向氏惊恐地拉住偃婆道:“偃婆,你说,我这个样子,这么丑,公主、公主还会认得出我吗,公主会不会嫌弃我?”
偃婆看着眼前的向氏,她的确已经不是昔日宫中的那个年轻美貌的向媵人了,过去她无忧无虑的脸上带着一点微圆,脸上的肌肤吹弹可破,樱桃小嘴粉嫩,眼角总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而如今的她,脸庞瘦削,眼神惊恐,嘴角永远下挂着愁苦,眼角因哭得太多,皱纹丛生,她虽然比莒姬年轻了十余岁,如今看来却比莒姬还老。
偃婆暗自叹气,却劝道:“子不嫌母,媵人,公主要见的是母亲,不管您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她的母亲!”
向氏却是更加惶惶不安,犹豫了半晌忽然嗫嚅着道:“要不,我、我就不去了,我怕公主……不不不,我不是怕公主嫌我,我是怕公主会伤心。这孩子脾气烈,我怕她迁怒于夫人,我知道她的性子,她一定会的,不如我就不去了,免得让夫人难作……”
偃婆啼笑皆非,内心亦是觉得,宫中的那一对姐弟,若不是托于莒姬名下,而只有像向氏这样糊涂又软弱的母亲,只怕早就被人吞吃得没有命在了。她内心虽然有些腹诽,但还是劝道:“媵人,你可知宫中之为难,夫人能够安排公主和您见上一面,已经是费尽心力,公主苦盼日久,您怎么可不去。您这一番若不能见到公主,只怕下一次,又不知何时了。您就忍心让公主失望,让夫人苦心落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