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岩有意识的那一刻只觉着整个喉咙都快干的冒烟儿了,硬生生的被渴醒了。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怔然的发愣,糊着破烂儿旧报纸的黄泥胚土墙,纸壳子拼接吊起的棚顶塌拉半面子,横在正当中的房梁柁黑的看不出原色,打了一半儿的梁棚被塞得满满的,她甚至闭着眼睛都能默背出里面都有什么东西,一个木头纺棰儿、两捆麻绳、用秃了的笤帚头、还有盆大的笸箩里装着针头线脑儿,她在这里住过二十年,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她明明记得那雷劈进身体里,五脏六腑都烧焦了似的感觉,再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老房子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屋里传来她妈周淑兰特有的公鸭嗓,拔尖儿了音正在那叫骂:“不得好死的瘟大灾,难怪长了一脸麻子坑,那都是揣了一肚子坏水烂出来的,这么坏肚肠老天爷怎么不叫她嘎嘣儿下就死了。”

跟着是大姐纪香的哭声:“妈,那我现在该怎办?”

“还能怎么办,拉倒了呗,没有拉拉咕叫就不种庄嫁了,你好好个大闺女没有他吴老九你还找不着婆家了,赶明儿个妈去找你老韩三姑让她给你串哒串哒,有好人家给你介绍介绍,今年就把你给嫁出去,也让那些烂肠子的好好看一看。”

这些话跟记忆里的某些片段相吻合,纪岩整个别思路都清晰了,她真的没有死,竟然回到了十七岁,大姐被三婶背后使坏让吴家给退亲的这一年,一九九九年五月节的前一个礼拜。

恍然意识到自己真的是重生的那一瞬间,再也抑制不住眼底酸热,泪水冲出了眼眶,手捂住双眼,无声的惨笑,为自己的重生,也为活过二十八年悲呛凄苦的前生。

纪岩出生在北方农村,家里姊妹四个,她是老小。爹妈是地地道道的农民,靠天吃饭,一年到头汗珠子掉地摔八瓣儿累得不像样儿也挣不了几个钱,偏偏她妈周淑兰还是个不会过日子的烂好人。庄户人家倒也没什么好东西,无非就是地里头产的那些,土豆、地瓜、苞米、豆子啊之类,每年到了季节这些个作物将成熟的时候,一般人家觉着稀罕也会少弄些回来尝尝鲜,毕竟还没有完全长成,吃多了秋天的收成就少,谁也是不嘎什,周淑兰这时候就显出她的大方了。

纪家住的地方紧挨着大道边儿,堡子里老少爷们、大姑娘小媳妇闲着没事儿就会聚道边儿上说说话、唠唠嗑儿,当捎着有路过的行人卖卖呆儿。周淑兰就会早早的烀上一锅,管是什么,什么下来吃什么。谁都知道,先下来的东西最值钱,土豆平常也就几毛钱,这时候却能卖上两三块一斤,多出十倍都不止。苞米也是一样,鲜嫩的苞米下来不是论斤卖,而是按棒算,一棒烤好了也是一两块钱。这些东西要是拿外头去卖,多少总是能换些钱回来,可周淑兰却不,拿个盆出来装得满满当当端出去给大家伙吃,吃了不够了再回去端。这么一来倒是没有人说她不好,却也没有人会领她的情。

周淑兰对人的好是不分彼此,一视同仁的好。别人待她好也这样,别人待她不好也这样,时间长了待她好的就觉得不平衡,待她不好的就更想占便宜。以至于后来堡子里的人都暗地里说她彪、二潮乎,穷也不招人可怜。

纪岩她爸纪以田是个又熊又不老实的,男人一米五八的个头,九十来斤重,放在农村那也就是个三等残废,重活累活根本就干不了,整天饭吃不了多少酒瓶子可不离嘴,就这样儿还这个瞧不上那个不顺眼的,嘴巴扇扇的总能挑事儿,遇到老实熊气的上去踩两脚,碰到厉害能耐的半个屁不敢放,缩得比乌龟还乌龟。

都说爹矬矬一个,娘矬矬一窝,这点倒是印证在了纪家姐妹身上了。四个人里头也就属老三纪果最矮,也过了一米六的杠,女孩子这样的个头倒也足够用了。

纪眉前生活的之所以苦除了自身打小出娘胎便带着残疾外,身边的这些至近亲人也都够糟心的,除了五大三粗不会过日子的妈和瘦小体弱净能惹事儿的爸之外,三个姐姐也没有一个省心的。

大姐纪香性格懦弱,耳朵根子软,结婚找了个人家跟公婆一起过,干水泥瓦匠活儿的丈夫倒是待她不错,可架不住上头公婆刁蛋,三番两次的挑唆使坏,再加上她结婚几年没生孩子抬不起头来,被压得死死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顺心。加上她自己又没有工作,手里有那么几个死钱儿还是丈夫上交完了大头儿偷偷塞给她的零花硬抠索攒那么点儿,实在是不好干什么,想要帮衬娘家也是力不从心。

二姐纪红倒是有主见,可就是主意太正了,可能也是打小受穷苦日子过怕了,将才十八岁就跟了个开煤矿的小老板,那人离过婚大她整整二十岁,而且还是个瘸子。他这瘸可不像纪岩那种跛脚走慢些看不出来,他是真的瘸,整一条腿从膝盖上被截断,据说当年在社会上混过被人打折的。若说纪红是为了家里头才找了这么个有钱的,多少也会让人赞成,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两人结婚以后感情如何谁也不会钻他们家里去看,只是每次纪红回来都穿得花红柳绿儿的鲜艳无比,耳朵上、手上、脖子上,戴着明晃晃的金货,光是那一只手镯就份量十足,够纪家种上三年地的净收入。按说闺女日子好过了总会想着孝敬孝敬爹妈,没有多还有少不是,可是纪红愣是个白眼狼,半点渣渣都不掉,就是逢年过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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