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紫乐呵,对冬梅摇摇头,说:“你别瞎说别人。如今,我祖母病了,她们还能多有精气神?”
冬梅一想,也是蹙了眉,觉得自家姑娘说得有道理,便对那些丫鬟挥挥手,说:“你们且下去。”
“是。”小丫鬟们如蒙大赦,立马就退出了正厅。
“姑娘,青湮姐姐呢?”冬梅这才现青湮不在。
江承紫还没回答,灰衣胡服的杨恭仁大步进来,在门口就问:“阿芝,不知这‘日光倾城’是何茶叶?”
一袭圆领灰衣胡服,髭须头花白,却掩不住一身的精气神。他负手进来,身形笔直,步伐稳健,眸光囧囧。
这几日,江承紫不曾仔细打量过杨恭仁。如今,仔细一看,这老头的身子倒比去年在洛水田庄时好多。
“就是不曾酵,亦不曾炒制,只用充足的日光晒出来的简单茶叶。”江承紫站起身来,先回答了杨恭仁的问题,再施礼问好:“大伯父安好。”
“阿芝,不必客气,坐。”杨恭仁指了指主位。
江承紫摇摇头,笑道:“阿芝哪能造次?大伯父请。”
杨恭仁也不客气,当仁不让坐了主位,也没问老夫人情况,更别说别的,而是继续问:“不知这日光倾城之茶,不知是何时采摘,灌木还是乔木?”
“蜀中日照稀缺。自是端午之后,才是日日晴好,此番摘的皆为老茶。山中千年古茶树,小伙子们结绳爬树,砍树枝,取叶,晾晒干,用瓷罐密封贮藏。冬日,开盖,皆有日光之味扑面而来。故而取名:日光倾城。”江承紫一边说,一边用小茶匙从陶瓷罐里舀出一小勺放到茶壶里,命阿碧递给杨恭仁瞧瞧。
杨恭仁仔细瞧瞧,又闻了闻,啧啧地说:“阿芝好本事。”
“大伯父过奖。不过是阿芝喜欢摆弄植物,摆弄吃喝。这闲下来瞎琢磨,想到师父的永不岛上总是将茶也这般加工储存。也想到师兄们曾喝茶论道。唉,我不过是照搬罢了。”江承紫乱编一通,说到后来,语气落寞,便说,“若知这人间如此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不如当日就任凭身体回归山河,径直在师父身旁来得自在。”
“阿芝。”杨恭仁只是喊了一声,也不知如何去安慰。
江承紫却是坐正身子,展颜一笑,道:“大伯父,我性子好,既来之则安之,不会想无用之事。”
杨恭仁一愣,随即就觉得这孩子多懂事啊。怕自己的难做,硬生生是掩去内心不快。这样的孩子在她这一代的杨氏子弟里都是不多见的。
可就这么稀缺的杨氏子弟,自己的母亲竟然还下得去手。若是她败了亡了,杨氏也就到尽头了。
杨恭仁又想到临行前李世民的话:“你那侄女是个聪敏的。暗地里有人给她捧杀,她却顺势将功劳给了朕。你此番若是护不住她,那么,我想你也护不住杨氏了。”
他一时失了神,好在江承紫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大伯父?”
他回过神来,笑了笑,这才接过阿碧递过来的闻香杯,轻轻嗅一嗅。植物的清香与日光的融合被沸水彻底激出来,鼻息之间流淌,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好茶。”他不禁说。
江承紫掩面笑:“大伯父,还未入口呢。”
“虽未入口,但收到你托人送到扬州的茶叶不少,自也是熏陶出了一二。”杨恭仁说着,将闻香杯递给阿碧。
“这小玩意儿,入得了大伯父的喜欢。阿芝很是高兴。”江承紫笑着端杯轻尝一口。
“这哪里是小玩意儿。若我说这茶叶出自杨氏六房,就是堪比黄金了。”杨恭仁摇摇头轻叹。
是啊,将过去乱七八糟煮一锅,加油盐酱醋调着,就着炊饼吃顿饱的茶叶经过加工改良,换一种方式来储藏品尝,就令之身价千倍。这就多少代杨氏子弟都做不到的事啊。
这样的惊才卓卓,不仅仅对杨氏有用,就是对大唐上下也是有大好处之人呀。
这大好处,李世民瞧得见。那些敌人也瞧得见。灭她,灭六房,其实是在想办法削弱本国的国力。
“唉,自己的母亲为何不懂此理?”杨恭仁心里叹息。
“世人抬爱。也加上大伯父推波助澜。”江承紫喝了一杯茶,对着杨恭仁一笑,说,“伯父品一品我这日光倾城,看一看能在扬州卖出什么价来。”
“好。”杨恭仁喝了一口,入口淡雅,有和暖滋味。这和暖滋味与烈酒的暖不同,这和暖要温柔得多。
“这,怕也得是黄金之价。”杨恭仁放下茶杯说。
“我听闻伯父原先是作扬州都督府长史。上任一月,扬州大都督就被撤职,由你担任,并且兼任扬州刺史。尔后,我寄来茶叶,你便以此招待各家富商,还说这是仙山饮露,风靡长安。故而,吃茶被视为粗鄙,饮茶之风在天下富足的扬州盛行。后来,你还借茶叶,帮陛下筹集不少粮食用于山东大旱。今次往长安述职,亦将筹集之粮运到了太仓。不知可有此事?”江承紫缓缓地问。
杨恭仁听得脸上一热。当日,他推广饮茶,确是存了私心,也有意为杨氏六房造一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