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注于某件事情时,总会忽略了时间的流逝,荣娇走出米铺时,天色已近黄昏。
包力图已将马车停在了门前,绿殳撩开了帘子,荣娇刚踩着凳子上了马车,绿殳手里的帘子尚未放下来,正好有人从街对面向缓步而来,目光随意地扫看了过来……
唉,人生总会有些出其不意的偶遇!
荣娇哀叹,在车厢里冲那人淡然一笑,隔着车厢拱手示意。
“小楼东家!”
对方惊喜之余,显然不想轻易地放过他,加快脚步迎了上来。
傍晚那些负隅顽抗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将其身上玉白的袍子投染上淡淡的偏金红的颜色,他整个的人似乎也被镶了道金边,衬得其人愈发高洁夺目。
“王三公子……”
小楼露出生意人无懈可击的微笑,向这位晓阳居的老客户打招呼。
“小楼东家,近日少见,一向可好?”
王丰礼面含笑意,一派轻松怡然,走到近前,躬手欠身,举止间甚是温文尔雅,确有一番清朗恣意的雅士风范。
“托福。三公子几日不见,愈发风采照人。”
对于这个似乎经常会出现刷存在感的王三公子,想到他对二哥说的那通话,荣娇的心理就有些纠结与矛盾,既觉得这人搞不好与自己相同,也是重生知晓前事的,与他多接触实属不智,另一方面,又想从他嘴里套出更多的前世之事,最重要的是探知出二哥后来的情况。
想要达成这一点,敬而远之,见了他绕道走显然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可二哥又说让自己尽量避免与他来往,以免露了马脚……
前世荣娇没有扮过小楼,自然也就没这个人的存在,那么王丰礼对小楼的关注。应该不可能是有所怀疑……或许是觉得面善,凑巧而已?
荣娇的脸上还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嘴里与王丰礼寒暄着,一瞬之间。脑子里却连过了数个念头,到底应该如何拿捏与王丰礼的距离远近呢?
“多谢小楼谬赞!小楼东家亦然。”
王丰礼满面春风,因了这份巧遇心情极是愉悦。
他最近确实神清气爽,心情好得很。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老实说,自从他自昏迷中醒来后。对那些梦见的事情,似信非信,整个人也有些恍惚,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幻,那场梦也太真实了,令他几欲信之。
好在众人皆以为他是脑部受伤引起的症状,太医也说他刚醒来会有几分神智不清,毕竟后脑受到重撞,颅内有些微淤血也是常规现象,静养几日会逐渐恢复的。
他听从医嘱。在床上躺了几日,将还能记得的梦中情形反复回放,咀嚼了数遍之后方能确定,这确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梦!
不是所谓脱胎换骨的重生!
因为在这个梦里,只有一个中心!所有的他梦到的片段皆是与池家大小姐有关,自婚事起,自王家败落止。
在与池家大小姐成婚前的事情,一件也没出现过!
在其后,亦然。
在这其中,他个人以及王家有何动态。要么是没有交代,要么是随便一提,象王家败落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是草草而过。重点场景却落在和离后的池大小姐去牢狱中探监,给自己病重受寒的母亲送去食物药丸与御寒衣物!
若这是他的前世,怎可能如此潦草苍白?
难道他一辈子就只做了一件事:娶妻,虐妻,和离,家败?
他的人生里重要人物只有池大小姐池荣娇一个?其他的。诗学才华也罢,知交好友也好,甚至亲人长辈,统统没有单独出现过!他们只在有池大小姐的场景中才出现,比如自己的母亲,她在梦里出现过过两次,一次是要休弃池荣娇时,母亲在堂前力主和离,破天荒地为池氏女讲话,一次是探监。被池氏女探视的主角。
若是他的一生,母亲如此之重要,怎么可能只出现这两次?
家败,是何其重大的事情?不可能走过场似地交代一句!
所以是一场梦。
是上天昭示他不得错待池家大小姐的提醒吧?
王丰礼躺了几日,终于搞明白了。
或许自己上辈子欠过池家大小姐的情债,或许是今生自己与池大小姐乃天成姻缘,但因时局原因,月老恐自己对其薄待,这才提前借梦预警?
人有七情六欲,莫不是自己命里七情或缺一,故有此梦?
王三自家事自家知,他虽自诩fēng_liú,怜香惜玉流连花丛,皆为逢场作戏,内里用了几分真情,他这个当事人最清楚不过,看似有情却最是无情,不外如此。
倚翠楼,红袖招,风花雪月间并无心动,只有美色怡人。
庄周梦蝶有之,既有此梦,他且用心些就是,纵使将来对池大小姐亦无男女情谊,既已成亲事,理当善待。
他其实不相信自己竟会是如此的凉薄不堪,想他王三公子,fēng_liú不下流,对娶回来的妻子,不喜不动心或会有之,虐待与人,却是过了吧?
洞房花烛夜,在新房与丫鬟当着新嫁娘的面胡闹,行那云|雨之事——如此无耻卑劣之事,怎么可能是他做的?!
对于这场梦,他将信将疑。
不过王丰礼倒也豁达,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与池家订亲之事已与梦中对应,对池大小姐及她两个哥哥的态度,他会重新拿捏,该修复该示好该重视的,他取用心之态,与梦中截然相反。
对自己,也惜取教训,自省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