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嫤嗔怪道:“大晚上的,吃这么多也不怕积食。要是半夜起来肚子疼,我可不花钱给你们请大夫。”
“哪能让嫂子担心。嫂子的钱应该花在正处,比如再买几只羊大家吃一顿。”
被他们带的,卫嫤也汉子起来,一把抢过晏衡荷包,连带自己的她两个一块捂在怀里:“阿衡现在身上一个子都没,这次他请了你们,下次你们请他。依我看,就从柱子开始。”
柱子假意地抽抽鼻涕抹抹泪,就差抱她大腿:“嫂子,你不知道,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娃。哦娃不是我的,是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弟幼妹,军饷还不一定按时发,一件衣裳穿三年,旧补丁摞新补丁。请客可以,直接把我架到火上烤熟了,辣椒面孜然粉撒上去,虽然肉少,但保管比烤全羊要筋道。”
卫嫤哭笑不得:“真会贫,你们俸禄到底被欠多少?我可记得朝廷拨的粮饷,是每个月五吊钱。就算扣一半,发你们手里也够花很宽裕了。”
说完卫嫤扭头,朝晏衡眨眨眼。刚才吃烤全羊的时候,她已经想过了。为什么这帮被克扣军饷,生活困苦的军汉会这样一派乐天呢?按理说,成天有依附吴家的那些吃得好穿得暖的军汉做对照组,他们即便无力改变,心中也应该存点怨气。
这个怀疑没持续多久,在吃烤全羊的闲聊中,她大概就明白了。每个社会都会有这么一些底层居民,他们自幼成长的环境充满了不公。环境塑造人,从来到这世界上看到的就是不平等,渐渐长大他们也会把不平等当成理所当然。对于他们来说,当官的克扣军饷是应该,拿着民脂民膏去花天酒地肆意挥霍也是应该。也许在他们心中,偶尔也会有反抗的念头,然而周边无处不在的现实,会很快打压下他们那点勇气。
脑子里有这样一种念头,即便晏衡开口说会为他们讨回克扣的军饷,大部分人也会觉得这不可能。即便基于对晏衡的情谊他们信了,收集起证据来也不会太尽心。
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化下这种观念。
收到她的暗示,晏衡沉默道:“发不到一半。”
“那能发多少?”
晏衡顿了顿:“大概有三分之一。”
卫嫤看着他一脸郑重,那模样要多可信有多可信。她可没忘了,来沙丘路上晏衡还跟她说过,西北军的粮饷都是每季发一次,发多发少看上面人的心情。而现在才过去多久,他就一本正经地说胡话。
既然他都这么配合了,卫嫤也适时地露出惊讶:“三分之一,那就是一千七百个大钱,也很宽裕啊。柱子,就这样你还跟我哭穷?”
柱子不乐意了:“你听晏衡瞎说,他当官的当然发得多发得足。咱们那饷银,是一季度发一次,每次说是三分之一,但临到头把零头给省了,只给发一吊半钱。原先省下来那零头,是这段时日的伙食费。自打西北大捷后,这伙食费还要按时交。只要住在卫所里,就得统一买大锅饭。每个月按时把伙食费交上去,吃不吃随你。吃不惯的话,只要你有钱,随便你到外面吃。兄弟们都在这听着,嫂子你可以问问,我说得有没有一句假话。”
桩子摇头,见此柱子急了:“别拆我台啊你,再说我说得也没错。”
面对在他头顶急得直蹦的柱子,桩子站起来,用身高碾压他后摇头道:“你说得没错,但说得不全。入秋了,马上就要换冬衣。本来往年不换,但今年杖打得好上面有奖励,好像是要给换新衣裳。来之前我还见到咱们营房走出去那几个体面人,他们穿着新衣裳炫耀,说再过几天咱们也得买。”
“棉衣?”
桩子继续摇头:“好像还有盔甲。”
篝火旁一片鬼哭狼嚎,伤心后是彻头彻尾的绝望。盔甲啊,那可是盔甲,用点皮子再沾点铁片,造价指不定要多高。这一套衣裳发下来,估计他们下半年的军饷一个子都不会发。不仅如此,当兵还得交伙食费,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卫嫤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引:“盔甲不是免费发?还是只有酒泉这边要买?”
被打击得柱子皱紧眉头:“怎么可能!我们同村和邻村的在凉州各地当兵,逢年过节回去也能碰上。在凉州府的还好点,其它地方有的还不如这。晏衡你不是想知道咱们这些年被拖欠了多少粮饷么?我想起来了,我们同村一人脾气有点硬,他们家祖孙三代都那样。我记得他隐约听过,好像从他爹那辈起,每个月实发和应发都记下来了。他爱听人说书,老想着有一天能像故事里那样遇到微服私访的皇帝,把那些钱全都讨回来。”
卫嫤急忙问道:“真假,他们这样记着,不怕上面当官的找麻烦?”
“当官的哪有心思管这点事,他记了又能怎样。一个军户,没有特许一辈子都走不出凉州府。”
这浓浓的上.访者遇到路霸的即视感,偏偏这条路是朝廷堵上的,甚至都不用当地的贪官污吏费心。
“柱子,你那同村能信得过?”
卫嫤没说明白,但柱子却清楚她什么意思。
“咱们这种军户,家家户户都得出成丁当兵,每个村里也有不少兵。要说一个村的就完全能信,那不可能。但我敢打包票,石头比我都可信。嫂子你应该也怀疑,按理说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军户,怎么会详细地记下这本账呢?那是因为石头家是我们村少数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