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李富贵下不了台,而两人闹僵了也不好看,梅蕊挤了个笑脸忙出来打圆场,暗地里勾了勾孙少恩的小拇指。
“适才从赤水城赶回,长久坐车,内子身子多有不适,不妨改日再聚”孙少恩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拂了主人家的面子故而谦逊拱手,然而梅子姐的强颜欢笑更惹她担心。或许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想不通的人,但那一夜的伤痛虽愈合,到底留下瘢痕,只要有人稍微提及,还会隐隐作痛。
见她依旧不知好歹的拒绝,李富贵眼角眉梢动了动,仔细看了梅蕊一眼,没看出那里不适,迟疑着不肯松口。年轻时,很多人看重爱情,等到了一把岁数之后就看重恩情了,上了年纪的李富贵最是记恩而又好酒,自是恨不得立即与恩人开怀畅饮,直到大醉方休,是为分享,是为报恩。
这般僵持着,不若遂了他意,早喝了酒早回去。梅蕊心里哀叹一声,强装笑脸道,“老人家诚心诚意邀请,若是一再推却,就显得不恭敬了,少恩,不妨听从老叔的,与老叔推杯换盏一番”出嫁从夫,梅蕊也夫唱妇随的随着孙少恩唤这李富贵一声老叔。
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难免会得罪人,让人家多次失了面子,倘若是心胸狭窄之人自会记恨,这恩也成了仇。然而孙少恩又舍不得梅子姐疲于应付无关紧要之人,难免恼怒这好客的主人家,脸色也难看了两分,又在梅蕊的示意下隐忍不发,极其不自然道,“既然老叔盛情难却,我们唯有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好……还是小娘子利索”李富贵哈哈一笑,促狭的看着两人,又说孙少恩娶了个好媳妇,言语间多有埋怨孙少恩的扭扭捏捏,躲躲闪闪,不说痛快话,还比不上她媳妇来的爽快。
被称赞了的梅蕊稍退了小半步,站在孙少恩身后,浅笑着并不多言,福身道了句打扰了。
到底有恩于自己,李富贵也不好太过于埋汰孙少恩,忙转了话,让两人随意些,就当是自己家一样,勿要客气,还嚷嚷着今日定把酒言欢,不醉不休。
说是喝酒,也不能简单的一两坛酒来打发贵客的,总要有鱼有肉下酒,吩咐厨房尽管多准备好酒好菜招呼恩人。酒菜花样一多,厨房里自是忙得人仰马翻,而外面渐有冷场的苗头。
等待上菜期间,李富贵观孙少恩无心与自己交流,而那小娘子又一副一切以夫君为主的模样,并不像之前一般好说话。执意挽留恩人而又令恩人无趣,这着实违背了自己热情好客的待客之道,一时急得肚腩的肉也抖了三抖。
场面委实尴尬,李富贵抚上了腹部的肥肉,灵机一动,忙招呼两人参观自己引以为豪的小作坊。
勉强挽留岂会有好面色,更无心观看那劳什子作坊,但总好过在此小眼瞪大眼,大眼瞪淘气的肚腩。于是两人也跟随了李富贵去。
宅院共起三处,连成一气,又各自成局。虽无梁楹节税、飞檐斗拱、金碧辉煌,但也宽阔明亮,确实如李富贵说的屋大舍阔。
行至一后院,几口大锅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暗自猜测里头放的何物。
早前观恩公脸有愠色,为照顾客人心情便在她们身上多留了分注意,见此,李富贵忙上前揭晓道,“锅里放的是一些植物染料。这是一个染料保养的地方,每个面料在染色染好以后,或在染色以前让它静放一段时间,这样染出来的颜色既艳丽又耐用……”
关于印染,孙少恩无多少兴趣,听完便算了,可李富贵并非如此,对于他引以为傲的,总要说上一说,而对象是他恩人,更要详细的说了。
在京城做学徒时候偷学得一手染匠绝活,能将一块布料同时染成一面白一面蓝,并可十几年不褪色。自挣够了银钱后在自家中置有数口铁平锅及几个木制大染楻,承接了布商大量染布业务,还为当地百姓加工染色。
据他说,短时间内在这行业站稳了脚,成为首屈一指的染匠。除了他会经营、善管理,更重要的是靠这一绝技。
“这要染的物件下水后进行蒸煮,再送入大木楻内冷染,晒干后复蒸并上胶再染,经此反复后布色会特别鲜艳、硬挺……”李富贵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的说了印染业的基本知识和工序,说毕,还要邀请她们到晒布场瞧瞧。
行到之前入门经过之处,也就是印染布料晒晾的地方。
“这是染坊最后一道工序,染后稍干的小件衣物,会挂在店前晾架上待取,而大的布匹则叠好放在多层的大木橱内”李富贵指了指被染成五颜六色的布匹,突地,抱拳作揖下去,“若非恩人当初垂救,小老儿我怎能够有今日!全仰仗了恩人”
这老头当真爱行礼。
孙少恩只好连连摆手,说老人家太过客气,目光却望向另一旁晾晒的衣物。
并无染过痕迹的衣物,有大有小,样式十分杂,若按老头所说,并不符合他家人所穿,不免好奇。
似是看出她心里疑惑,李富贵忙说他不仅开了染坊还做起了浆洗房的生意。
说到浆洗房,不得不说他妻儿以前所住之处,那是青石镇的贫民窑啊!那些左邻右舍虽是镇上人,可许多都是没有田地的,过得比乡下村里人还要苦。
现今他李家发家致富,对于以前的邻里,能帮就帮,于是开起了浆洗房,请了那些个大妈大婶来,替这城中大户人家浆洗衣衫,补贴家用。这活计虽苦,但比别家的,会多讨得些工钱,总得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