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弱文和晏平面面相觑,没想到孔九思说出这样一番怪论来。这也未免把江湖恩怨看得太淡了。
“好吧,我最后问你,你不记恨七大门派了?”
“‘记恨’这个词儿好啊,”孔九思还是淡淡说道,“没有‘记’,也就没有‘恨’了,哪些往事,我都要不记得了,何来恨呢?”
“好,”顾弱文又道,“今日之江湖,已是毒冢门一家的妖魔之地了。前辈虽然心若止水,不过终究是菩萨心肠,岂能忍心看着蜀山江湖沦为人间地狱。那就希望前辈不计前嫌,助七大门派剪除毒冢门之妖孽,如何?”
“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的,你这小鬼。”孔九思笑道,“毒冢门是妖孽,七大门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身处江湖数十年,终于可以人在江湖而忘掉这江湖,这就叫做我与江湖两相忘,现在你又要我管这江湖事,我可不想管了。”
“说得好有禅意,你这前辈。”顾弱文笑道,“那你为什么要救我们。”
“救你们就好比见了两只蝶儿困在蛛网中,闲来无事,信手摘下。至于江湖的事,我不想管了。”
“啊,这样就好,多谢前辈出手相助。”顾弱文向晏平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呢?前辈都说不想管江湖的事了。”晏平对顾弱文道。
“你就是笨,不,是蠢。你听前辈说了那么多,还没听出来么?前辈做事呢,总之,不做就是做,做就是不做。他不帮我们就是要帮,要帮就是不帮。”
“那到底是帮还是不帮呢?”晏平问。
“唉,你想想,我们现在还是两只困在毒网上的蝴蝶,他怎么会不帮呢?再说了,江湖的事他不管,我们的事前辈是一定要管的。是吧,前辈?”顾弱文对孔九思撒娇笑道。孔九思不置可否,只是一笑。这一笑,晏平和顾弱文就放心了。
“脸上没肉,笑起来等于没笑,都看不见你的笑在哪里呢,”顾弱文取笑道,“前辈还是多吃点东西长点肉才好。”
“还有,你为什么不问我们是干什么的?”
“无所谓。”孔九思道。
晏平和顾弱文一顿饱餐。这时辰时已过。三人看着街上来了几骑快马,往街心洒下几十张江湖传照之类的文书,一溜烟又出了小镇的短街,远去了。那几十张文书飘在地上,路人都远远避开。几个穿紫黑衣服的人捡起来,张贴在大街上,人们才围上去看。果然是毒冢门的传照。
这一看,街上的人顿时议论纷纷。原来今天一早出现在街上的那个缠着铁链的活尸不是活尸,而是毒冢门的要追杀的高手,另两个做毒冢门门下装扮的,其中一个竟然是前天神秘逃脱的月满楼的顾二小姐。
大家看完墙上的传照,都回过头来着这家客栈的楼上,看见三人凭窗坐着,也看着楼下街上的人。蜀山的雨季难得一连几天晴天,这时,上午的阳光洒满街道,明亮得有点虚假。
掌柜领几个伙计冲上楼来,拿着一把生锈的朴刀。大喝一声道:“尔等逆贼,还不快快受降。待我拿了尔等,请功领赏。”
晏平道:“你这是在唱戏么?”
“戏文里就是这样说的啊。”掌柜道,又向顾弱文使眼色,“二小姐,你们快逃吧。他们已经去找人了,不出一个时辰,毒冢门的大队人马就要杀到了。”
“好吧,我们这就走,不连累你们了。”顾弱文站起身来。
“去哪里?”晏平问。
“青衣城。”顾弱文又对孔九思道,“前辈,反正你也无事,就把我们送到青衣城如何?”
“唉,我孔九思如今就是江湖一只鬼,荒坟野岗,了却残生。也不想去什么青衣城了,那里都是些正人君子,不想见他们了。我们就此分道,可好?”
“不好。”顾弱文道。
“咦?你这小姑娘还能号令我了?”
“哼,我有这个,自然能号令你。”顾弱文向晏平伸手道,“拿来。”
晏平不知道要拿什么。
“泥菩萨。”顾弱文道。
顾弱文拿过泥菩萨向孔九思一比划,好像那泥菩萨是块令牌一样。“你说你心中住着这个菩萨,那就是菩萨心肠了。现在,我就以这菩萨之名命令你,必须保护我和晏大哥去青衣城。我是师傅,晏大哥是白龙马,你就是齐天大圣,一路降妖伏魔不管怎样,你只有保护我们到了青衣城,你的功德才能圆满。”
孔九思笑道:“欠人人情就是麻烦。”
“那是自然,当年你就像孙猴子困在五指山下,我来地牢给你这泥菩萨就是要感化你,然后今日再救你出来,是助你修成正果呢。”
晏平都笑起来了,“你到底是观音菩萨呢,还是唐三藏?”
三人从楼上跃下,这虹桥镇上的毒冢门的人早已在大街上房顶上埋伏好了。孔九思哪里在乎,问顾弱文道:“我这孙猴子要杀人了,你念不念紧箍咒呢?”
“唉,杀人自然要念,杀妖怪就不念了。”
“那这些毒冢门的是人还是妖?”晏平问道。
“倘若还有一丝善念,就是人。如果一意孤行,还要伤人行凶,就是妖了。”
“徒儿明白。”孔九思笑道。
这时一个房上的毒冢门的头目,自恃有些本领。一支毒箭射来。
天气越发的热了。一群绿豆苍蝇很快嗡嗡地爬满那毒冢门头目的伤口,伤口爬满他横陈的尸体,尸体爬在一条空荡的短街上,似乎还在爬,短街横陈在这个更空荡午后。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