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柳所赠伤药,果然极具奇效。翻过一日,元翠绡除了尚显虚弱些,说话、行走已均无大碍。临晚,沈仲元又去冲霄楼当值,特地绕经耦园,前来探视于她,见其恢复甚快,悬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个收起来罢。”沈仲元伸手递过一柄短匕。
元翠绡接过,神色惴惴道:“夫子,别院那边……若是有人追查起来……”
沈仲元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缓缓摇了摇头:“毋庸担心。那妖人的尸首已化为灰烬,现场亦清理过,应是看不出甚么。最为重要的是,铜网阵已成,赵爵压根儿不会再关心他的死活。以我对赵爵的了解,他多半还会杀其灭口,此番意外,倒是省去他不少手脚。”
元翠绡听了,心底不禁又是庆幸,又是骇怕。庆幸的是彭启之死,并不会牵连到她与夫子;骇怕的是假爹如此心狠手辣,不知还会做出多少倒行逆施之事。惟望巡按与太守两位清流会同智化、艾虎一帮侠义之士,能够尽快破阵擒敌,还襄州百姓一片安宁太平。思念至此,忙又问道:“夫子,老怪物已死,不知他所遗阵图,是真是假?”
沈仲元答道:“我今晚便携此图,前去冲霄楼试阵。”说着,看了元翠绡一眼,隐隐又觉心痛,“但愿是真的。”
元翠绡近前,吞吞吐吐道:“那……那夫子,现在……现在就要过去么?”
沈仲元颔首,道了一声“是”,转身朝门外行去。
元翠绡匆匆跟上道:“我送送夫子。”
二人行至垂花门外,沈仲元收住脚步道:“不必再送了,回屋休息罢。”
“噢。”元翠绡心有不甘的背过身去,慢腾腾挪了两步,猛地掉转,冲着沈仲元的背影唤道,“夫子等一等!”
沈仲元半转过身,侧向她道:“怎么?”
元翠绡鼓起勇气道:“我随夫子一块儿去行不行?”见沈仲元默立无声,心知没戏,低下头道,“不行就算了,我再不会违拗夫子的意思了。”
沈仲元缓缓走近,元翠绡抬眼看他。
“那便走罢。”沈仲元浅笑,解下自个儿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元翠绡大喜过望,捂住嘴笑得眉眼弯弯。
夜色中的冲霄楼,似一柄出鞘的利剑,高峨巍耸,直入天际。
二人抵达密室,沈仲元将阵图平铺于榻上细观,元翠绡则伫立在旁,为其持灯照明。只见那卷轴用墨线届画而成,密麻如蚁,层叠似峦,绘满了不计其数的暗道机关。元翠绡乍瞧了两眼,便觉密集恐惧症来袭,咂舌道:“这乱糟糟的一大团,都画了些甚么啊?”
沈仲元伸手点向图中粗细不一的线条,言道:“此阵由阵眼而出,分东西南北四门,乾、坤、艮、震、坎、离、巽、兑八路,故而能生出三十二端变化。变阵虽然不多,但难就难在,它以子时为界,每隔一个时辰,还会变幻一次方位,如此一来,虚实相扣,生成的阵势,便是数百近千了。”
元翠绡听得一头雾水,蹲下身道:“那如何辨知真假?”
沈仲元探手入怀,取出一本手札,递给她道:“这是我近日当值所记,四门八路的进退步法。现在我将图谱上绘的步法,逐一报与你听,你同本子上记的对照,二者是否一致。”
元翠绡搁下灯台,抚掌赞道:“好法子!”一把接过手札,急急翻阅起来,边翻边嚷嚷,“慢着!慢着!我先看看有没有不认得的字!”
沈仲元掌灯,拢住跃动的火苗,看着元翠绡犯急的样儿,竟有些移不开眼去。
“还行,还行。总算都识得。”元翠绡舒了口气,扭头看向他道,“夫子的字写得真好!”
沈仲元慌忙收回视线,专注于阵图之上,温言道:“那我便开始念了。”
元翠绡浑然不觉,挥了挥手道:“念罢。”
“东门乾路左十右七、东门坤路左三右五……北门巽路左九右四……”
二人念对许久,终将所有的通道步法核实完毕。门缝里隐隐传来打更的梆子声,沈仲元倾耳细听,心头默数,轻声道:“四更天了,今晚就到这里罢。”
“我还不困。”元翠绡捂嘴打了个哈欠,凑到阵图前,问道,“步法一模一样哎。夫子,这图该是真的罢?”
沈仲元指着图上一块墨线最为聚集的地方,审慎答道:“还不铁砧,机关暗箭不胜枚数。方才我们对的只是路径,能在阵中出入自如,并不意味着能破此阵。此处若有一丝一毫的疏漏,便是致命之失。”
元翠绡闻言,面露忧色道:“那可怎生是好?”
“莫要心急。”沈仲元卷着阵图道:“待我与智化兄商议过,寻个周全法子应对。好晚了,我先送你回去。”
元翠绡心怀稍安,“嗯”了一声,站立起身,不想蹲久了,腿脚早已麻木,登时闪了个趔趄,多亏沈仲元将她扶住,才未有摔倒。
“哎哟哟…元翠绡哼哼着,眉眼鼻子都挤一块儿去了,坐在榻上不断地捶着自个儿的腿。
“腿脚蹲麻了是罢?”沈仲元笑得莞尔。
“是啊!”元翠绡怨念应声,倏地听到极细微地响动,像是石子敲击板壁的声音,疾忙道,“夫子,你听!”
沈仲元亦是闻见了,皱眉道:“有人进阵了。”
元翠绡一颗心提了上来,失声道:“不会是赵爵那边发现了甚么,追踪过来了罢?”
沈仲元神色肃然:“赵爵的人,倒是不是为惧,怕就怕是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