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苏挽蕴的身上,半晌,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眸中隐没着伤痛,缓缓点了头。
苏挽蕴突而讥讽似的一笑,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上缠绕的纱布,血丝渗透出可怖的艳红色来,她的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伤口,秀美的眉间是一片令人心碎的迷蒙,侧颜柔美又悲戚。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也如何,不终往告?”
苏幕遮听得她念了这句诗,突然想起了许久许久以前,她与慕止然曾经碰见过一个卖花的老人,当时卖花的老人告诉了她一句诗,让她记得,那时她并不理解,可如今细细想来,竟觉得那句诗像一句箴言,预示了她,也预示了苏挽蕴。
她轻轻握住苏挽蕴的手,滢亮的眸光中透着坚定,“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苏挽蕴愣了愣,跟着喃喃了一遍,却像深刻了悟了什么似的,安静地闭上了眼睛,轻轻地睡了过去。
苏幕遮叹了一口气,慢慢地从房中退了出来,轻轻扣上了房门。苏南城站在门口,面上的表情极为复杂。
“幕儿,挽蕴她怎么样了?”
“刚刚睡下。”苏幕遮吸了吸鼻子,揉了揉太阳穴。
“这阵子辛苦你了,挽蕴她也只能听得进去你说的话了。”
苏南城默默地看着苏幕遮,他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待他这两个女儿,让她们的丈夫都早早去世,让她们活在这人间炼狱中受苦。
“幕儿,当时你知道止然不在的时候,心里是如何想的呢?”
苏幕遮愣了愣,这才想到还没有把慕止然仍在世的消息告诉苏南城。她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温柔与轻缓,慢慢说出了整件事情。
其实当时她的心里压根不愿意接受慕止然的死讯,她这么笃定就是因为她在争着那渺茫的希望,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希望。
吊孤影兮孰我哀,私自怜兮痛无极。
她从未认真想过,若是慕止然真的不在了,她该怎么样支撑下去。她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两行清泪却是顺着脸颊滴淌了下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变得格外平静,高奚也得知了明鼎宇的死讯,避不见客。整个苏公馆格外沉闷,秦姨娘犯了病,缠绵病榻,苏挽蕴则仍是一副厌世的模样,没有丝毫好转迹象。
苏幕遮端着一份早餐,轻轻地扣着苏挽蕴房间的房门,不知怎地,今日竟无人应答。她推门进去,窗帘掩住了房间里的光线,整个房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时间没有化去悲伤,也没有溶解疲倦,所有的痛反复重演,成了新的印记,养成了新的疤痕。
床榻上空无一人,苏幕遮闭着眼睛,她不意外,一点儿都不意外,她知道这一天总是要来的。
苏挽蕴走了,没有留下任何书信,没有带走任何物品,她走得消无声息,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久病的秦姨娘终于彻底崩溃,昏死过去,医生嘱托说她已时日无多了。
这个家,这栋漂亮的洋房,所有的欢声笑语,在世事无常中,在炮火硝烟中,消失得荡然无存了。
很多年以后,苏幕遮再想起这段日子,心口的痛仍然未能减轻分毫,压抑在心的大石并不会随着时间而移动。而那些与她成为了平行线的人,也不会随着她的想念而出现。
那年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苏挽蕴、明鼎宇和秦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