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空空叹了一声,这才发现这页信纸是半湿的状态,想必母亲写信时定是泪流成河,不能自已。
“哥,你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幕儿。幕儿她与我长得很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没有留下一丁点她父亲的样子,我想这便是老天给我的唯一眷顾。当年苏南城强要了我,那时我就该自杀,可却没想到竟然怀了孕,为了幕儿,我才忍到了现在,而如今我却忍无可忍。”
苏幕遮读信时的声音本就极小,读到后面,索性也不出声了,只默默地看着。
“世间最痛苦的不是孤独,而是你与一个人面对面时,你们的思想和语言不在一个轨道上,那种无奈的苍凉,你可知晓?我在苏家,不喜欢抛头露面,更讨厌应酬交际,可他却一个劲儿地逼迫我去,每次与他人见面,都一再强调我前朝贵族的身份,甚至将他强要了我的事情当做荣耀,与他的弟兄们分享,丝毫没有顾忌过我的感受。”
苏幕遮紧紧闭了眸子,脑海中母亲的模样愈发清晰,她唱歌哄她时上扬的唇角,难过时微微蹙起的秀眉,此刻竟全部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仿若昨天才发生的事情。
“尊重于他而言,什么都不是。在他印象里,别人都必须要给他跪着,他的权威不容挑战,就好像他得到了我以后,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感受,我成了他的一件物品,被他珍藏在这座豪华的宅子里,他想要欣赏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不想要欣赏的时候,就放在柜子里保存。反正物品是不会走的,也不会反抗,不是吗?”
苏幕遮怔了怔,这才想起母亲为何总是站在那一株桃花树下,面对着某个方向,花瓣堆积在她的玉足之下,空气中残留着草木的芳香,树叶的缝隙中泄露出一丝阳光,母亲半闭着眸子,泪水残留在脸颊两旁。
“我受够了如此的生活,再见到华哥哥时,我羞愧难当。他仍是当年那意气风发,玉树临风的模样,而我却已经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唯唯诺诺,毫无灵气可言,与曾经的我相差甚远。从那天,我便打定了离世的念头,我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唯一挂念的,就是我的女儿。可我不想给她留下我这样苍白的印象,我不想让一个已经破碎的心再去教导她如何成长。我唯有离去与放手,才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苏幕遮摇了摇头,泪水缓缓地淌在信笺上,她不想要什么成长与保护,她只希望母亲可以陪伴在她身旁。她强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不过是为了避免有人对她欺辱,她不学无术,不过是固执地以为母亲某天会突然活过来,亲自教她这些东西。
舅舅默默地看着她,叹了一口气,却又想不出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话来。
她抹了抹眼角,泪水浸润了长而卷翘的睫毛,她小心翼翼地收好了信纸,这是母亲唯一与她交心的一次对话,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东西。
“舅舅,那封给欧阳先生的信可以给我吗?我想哪天亲自交给他。”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的羽睫微微眨动,微弱的灯光下,那眼眶红得吓人,甜橙色的唇点染了一片红,低垂着的眸光散落一地的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