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自己就愣住了,和龄看了看自己抬起的手,宫女的统一的宫装袖口都是收紧的,只有袖襕一块儿坠下去,她挽住袖襕把手放回去,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正对上泊熹的眼,他眉目远远的仿佛笼罩在云山雾霭之中,站起了身,退至一边。
殿里殿外皆灯火通明,本是窦贵人流产的一宗儿事,谁都不曾料到最后会演变为皇帝认亲,认的还是失踪多年的一个人。淳则帝姬也是宫中老人们口中避讳的一个传说了,知道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现下里和龄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前头还是在坤宁宫里的,众人难免要将她和皇后捆绑在一起。
想来,这位帝姬并不会同她的亲姨妈交好。当年的事情是一比糊涂账,究竟是不是樊贵妃害了良妃,这都没有结论,如今倒好,淳则帝姬出现了,却不知她对当年的事还有几分的印象?
还有就是———六皇子今安在?
这亦是皇帝所想,只是他瞧出来女儿虽是心智正常,记忆却是有所缺失,遗憾是有的,但也没那么强烈,人能回来就是最大的造化了。六皇子的事,还是要再问问权泊熹查得如何,他不该只调查其中一个。
皇帝笑了笑,对上和龄发怔的脸模样,开口道:“阿淳表现得极好,尽显我天家威仪。”他对她不吝于褒奖,揉揉女儿的头顶心,沉浸在一个慈父的角色里,心里也想着尽力弥补她。
和龄被皇上一夸就很客套地弯唇回以微笑,失去记忆的人是这样,如同光着脚丫子走在退潮的沙滩上,踩到了石子儿,心里就疙得慌。
她面对皇帝就像面对一个陌生人,谁能一下子进入角色?总觉着是不是哪里不对啊,她怎么就成了帝姬呢,馅儿饼砸谁也不能砸到她呀……
这边慈父和茫然的女儿谈笑晏晏,众妃趁势对淳则帝姬大加赞扬,夸脸模样儿俊,夸身段儿好,夸懂礼识事,和龄也不晓得最后一个她们竟都是怎么看出来的。
皇帝很高兴。樊贵妃脸上的笑容却益发的僵硬了,她朝侧门上一瞧再瞧,终于,钱嬷嬷低着头快步走了进来。
两人退到一边上,贵妃道:“怎么样了,可见到太后娘娘不曾?”
钱嬷嬷挺了挺胸,老太后虽说看不惯她家娘娘,但是底下人有话儿还是递的进去的,更何况是关乎皇上!
“您放心,奴婢一进储秀宫就言明来意,那会子太后娘娘正在佛堂里做晚课,奴婢就在廊子下候着,后来没多时就被招进去,仔仔细细把淳则帝姬莫名出现这宗儿事全说了,”她自然不会跳过皇上自伤身体滴血认亲这一环,笑得眼角褶子能夹死苍蝇,“老太后气坏了!今儿不见得过来,赶明儿势必要发作的,娘娘就等着瞧好戏吧。”
那一角的窃窃私议没叫谁注意上,其实闹到这个时辰大家伙儿都累了,这是看皇帝兴致高才无人敢先露出倦态。
纯乾帝看和龄好似看不够,没有经历女儿成长的蜕变,记忆中只有她幼年时候奶声奶气的神情,一忽儿就长这么高了,和仪嘉一样的充满着朝气。
“过几日叫皇后为阿淳另择住处,今儿个毕竟晚了,再挪腾终究不便。你带淳则回去罢,”他指了指皇后,“……别委屈了她。”
话里意味再明显不过,皇上这是有意抬举和龄,皇后立马道:“您说的是,说来啊,臣妾待阿淳素来是极好的,这孩子臣妾一瞧见就喜欢。”
眉眼弯弯,是个慈母的模样。
皇帝比较满意,想了想似乎亦有些日子没留宿坤宁宫了,顺嘴道:“朕这会儿有些饿了,皇后宫里的糕点向来便不错。”
底下人都是人精,柑橘公公赶忙儿就通传出去,皇上这是要摆驾坤宁宫了。
樊贵妃咬碎一口银牙,这都什么事,就因为那个丫头,皇上连带着瞧皇后那老菜皮都顺眼了么,她到底没法子,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怨怼不满,只得同旁的那些个宫妃一般各自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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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甬道上,两旁是高高的红墙,秋日晚上风大,呼呼的风声狂作,恍惚听来竟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帝后走在最前头,和龄刻意落在后边儿,等着和泊熹齐平。泊熹是御前行走的人,带着锦衣卫护卫在左右,他正垂眸走着,突然发觉袖子叫人给拽了拽,一侧头,赫然便是和龄在宫灯幽光里烁烁发亮的一双眼眸子。
每回乍一瞧,总会觉得她这双眼睛妩媚中不失少女的娇憨和明净。
他很喜欢。
和龄其实不敢说太多话,发生的一切太过梦幻,她到现在还觉着自己在梦里。而泊熹是唯一真正算得上是认识的人,在她心里,除了哥哥,别人都比不得他。
就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道:“泊熹,你先前在景仁宫说的是真的么?你在调查我,所以才会送我进宫的?”
她会这么理解泊熹倒是没想到,他起初不说话,算作是默认了。
过了一会儿,见和龄仍旧巴巴望着自己,泊熹便往最前头帝后那头扫了眼,这才定下心神来道了句“是”。
“喔———”和龄拖长了尾音,眼里闪过一抹促狭,“那你就没有别的目的?”
他倏地顿住了步子,两旁的人都在向前,灯火蒙昧,唯有他们是静止的。
也没多久,和龄打着哈哈径自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同你开玩笑的……”她的声音低下去,须臾又响在他耳畔,“嗳,泊熹,我认真问你几句,你要如实答我。”
他们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