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笙时常会怀念在陈知州府上的日子。
每日早晨起来和柳儿互相帮着梳了头,就去花厅里学琴艺。
中午吃过饭,就在庭院里练规矩,下午绣绣花,之后就去厨房帮厨,吃过饭后烧水洗个澡,晚上再月色下吹箫或者闲谈,一天就过去了。
时光是那样短,又是那样长。
水笙时常想起那时候的柳儿。
眉眼清晰,笑容灿烂,偶尔带着一点嫌弃问她,水笙,你这样笨,要是没了我怎么办。
水笙当真不知道,没了柳儿,自己是不是还能活得这样开心。
没想到一语成谶。
在别院呆了近三年,连陈知州的面都没见过,忽然就有消息说,她们要做事了。
水笙还不知道做事是什么意思。她想的简单,无非就是一块儿去某个贵人家端茶倒水。
可柳儿不是。她知道的多一些,也更害怕一些。
那个老妈妈来的时候,只问她们谁来了葵水。
水笙没有来,也不知道来葵水意味着什么,但是柳儿知道。
做个丫鬟,关葵水什么事情。只怕是要送给官员做交际。柳儿越清楚,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水笙说。
水笙这样小,这样不懂事,又是个****闲心的。柳儿看向水笙,看着水笙澄净的眼眸和不明就里的迷糊,忽然觉得舍不得。
好舍不得。
就在柳儿出声应了之后,水笙忽然有种害怕。
害怕柳儿要离开,害怕生活开始有不同。
当晚,她梦见那汹涌的洪水里,柳儿站在岸上,背着她走向一间陌生的宅子。
她想要喊住柳儿,可是自己却被洪水席卷着,身不由己。
惊醒时满身都是冷汗。
她试着问柳儿,柳儿却什么都不说。
似乎陷入了一个僵局。
直到那个老妈妈过来,说要带来葵水的姑娘们走。
柳儿走的时候,拉着水笙说:“水笙,我们怕是不能再在一块儿了。”
水笙心里彻底慌了,拉着柳儿的袖子眼泪就出来了,“柳儿姐姐,我……”
“莫怕,我会记得给你写信的,你也要和我写信,”柳儿顿了顿,又说,“你不能总靠着我,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别大大咧咧的。”
水笙也明白,可是就是不肯松手,眼泪簌簌地落得厉害。
“傻人有傻福,你脑子不好使,记着别出风头就好了,”柳儿顿了顿,又说,“如果要你伺候小姐夫人,千万乖觉些,把自己也弄丑点,要是伺候少爷老爷,就更要低调些,不要给人……不要给人骗了。”
水笙总算开了一点窍,猛地问道:“柳儿姐姐,你是去做什么?”
柳儿忽然想起那日来挑扬州瘦马的妈妈们。
她往自己脸上点了个痣,避过了一劫。
没想到千回百转,最后的结果还是如此。
“我啊,”柳儿拍拍她的肩膀,“我也不知道。反正肯定比这里好。”
水笙松了口气,又抓出一袋装着碎银子的荷包,“我在这里也不花银子,你去了新地方,肯定要费银子。”
柳儿眼睛一酸,却把荷包推了过去,“我也存了好些钱的,够用了。你之后只怕也要走了,自己留点钱防身。你看我都说要你多留个心眼了。”
水笙心里更难受了。
“好了,莫要哭了,又不是见不到面了。”说是这样说,柳儿却猛地抱着水笙,低声哭了起来。
算起来,这还是水笙第一次见到柳儿哭。
柳儿用力抱着她,最后留下的只是一个背影。
孤独的,坚定的背影。
没等两个月,水笙连同几个小姑娘,就被另一个老妈妈带上了车。
此行的重点,是上京。
从南到北,似乎与柳儿再无可能相见。
水笙不能反对,更不能说不好。
她这才明白了卖身的苦楚。
身不由己,浮沉漂泊。
难怪很多人宁愿吃窝窝头,也不愿意卖身过来吃那白面馒头。
水笙转念安慰自己,她吃的多,又正在长身体,要是当了小乞丐,只怕不止吃不饱,还有可能被青楼拐去了。
反倒不如安心地呆着。反正她人老实,也没坏心思,怎么都能痛痛快快地活下去的。
但是旅途漫漫,水笙也想开了。
她想起老妈妈和她说的那个故事——有缘千里来相见。终有一天,她还是能找到柳儿,也能找到自己的父母的。
也就是在路上,她们这群小姑娘知道了要去的地方,竟然是西陵王府。
陈知州竟然是王妃的娘家哥哥,舅哥给王府送人,自然是得心应手,不比旁人。
而水笙一直很感激西陵王陆珩筇,若不是他特意带兵赶来解决水患,只怕她迟早也是会饿死的。
西陵王爷是个有本事的好官。
水笙心里说。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说着陆珩筇是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在边疆守家卫国。又说他只有王妃一个妻子,甚是恩爱。只是因着常年驻守边疆,就带着唯一的儿子陆言骞一同去了,说是要亲自教子。而陆言骞是直到最近才被皇帝下旨召回。
原是太后娘娘体谅王妃常年见不到儿子,就让他回来陪陪母亲以尽孝道。
说起来倒真是赤胆忠心。
父子上场,保家卫国。
换做普通人,如果家里只有一个男孩子,怎么舍得让他上战场。
大家称赞声一片。
水笙心里奇怪,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