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务室出来,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没有期望了。
我再回头朝医务室看去,这个神圣的地方已经失去了光环。
我的目光朝医务室的左右两边看去,发现左右两边也是一排排仓。
我朝最近的仓门看去,透过铁棂子,发现有几个女人挤在门口,正向我张望。
整个空旷的场地上就我一个人在行走,我是唯一的风景。
诧异的却是我,我以为看守所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
我感觉自己很单纯,以为女人是从来不会犯罪的,即便女人犯罪,也是不会被处罚的,因为天底下的女人,都是弱者,她们善良、纯洁、勤劳并且高尚。
但醒悟已迟,算是如梦初醒。
那些女人看我的样子好像身体要从铁棂子里面穿越出来。
是渴望自由?
还是渴望交流?
我无法去想,拧回头,继续沿着路边的单行线往回走。
我不想走得太快,因为走完了不知何时还能在这样的阳光下行走。
我又不想走得太慢,那么多眼睛盯着,回到仓被扣个莫须有的罪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我尽情地享受走路的惬意时,忽然发现三十米开外走来一个女犯,她就在对面的单行线上,显然是走向我背后的几所女仓。
她身材高挑,一张年轻的脸,充满朝气。不管是额、眼、脸、唇、还是下巴,均和谐而美好,尤其她的笑意舒展,恰似我刚才沐浴的阳光。
她一路面对面走来,她步态从容,并不惶急、局促,保持着轻盈而张扬的体态。
她有点像在国际时装舞台上走t台,她的脑海里有音乐、有鼓点、有永不落幕的时尚元素……
我觉得她集合了中国美女们的一切优点。
她像西施,增半分嫌腴,减半分则瘦,曾浣纱于水上,鱼为之沉。
她又像王昭君,此时的她登程北去,拨动琴弦,空中的大雁紧随其后。
她又像貂蝉,风摆杨柳,皎洁的明月不敢擅睹她的容颜。
她又像杨玉环,梨花一枝春带雨般娇柔,一骑红尘妃子笑般高贵
快接近我的时候,她的笑意更浓,她没有说话,但我已经体味到她的问候,我亦尽力保持友好的表情,她完全走过去的时候,我感觉她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这个最美的女人总像一个人,当时我并没有记起,直至多年以后,我看到我奶奶年轻时的照片,才私下里把她跟我慈祥的奶奶对照,虽然一则是至亲,一则是狱中人。然而她们对我我心灵的镌刻是一样的。
我记得奶奶有个很好的故事,那是说她年轻时,正遇日人兵乱,有次一伙日本兵袭村,村里人四散逃亡,可是奶奶顶着日本兵的方向跑去,村民问她为啥不逃命,奶奶说:“我的几个娃还在里面,我不能丢下不管。”后来奶奶把孩子们藏在挖空的草垛里,遭遇日本兵的时候,奶奶把家里的活禽悉数交予日本兵,才被免予屠杀。
如果不是奶奶与日本兵虚与委蛇,如果奶奶听到日本兵来,就只顾自己逃命,她的孩子们今天怎能安在?
勇敢而无惧,善良而智慧的奶奶,从来都是我们儿孙眼里最美的女人。
而今天,我把看守所里偶遇的她,与我的奶奶做对应,把她称作最美的女人,实则因为她的微笑和善意解决了璀璨的法律和美好的理想不能解决的事情,我重新让自己变得高贵和质朴。
她是最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