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慌意乱地站起身,后悔今日跟着他出来,本以为自己对他有免疫力,没想从此就要陷入一场对我的家人和他的家人来说大逆不道的恋情中了。
何良兵站起身握住我的手继续朝前走,一艘艘轮船杨帆从我们面前经过。何良兵吟道:“水天相接是什么地方?一河秋水缓缓流去,你我的青春在其中……”
天色渐晚,何良兵牵着我的手回到车里。“春晨,”他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别看我是北青萝酒店的少老板,表面看起来很风光,其实我根本没多少积蓄的,我唯一值点钱的财产便是我们现在坐的这部车,我要资助三十几个生活困难的孩子,他们中最小的才一岁,最大的也只有十三岁,他们跟着爷爷或奶奶生活在乡下,虽然国家也会资助他们,但国家家大口阔,不可能一一照顾到,所以我每个月也会给每个孩子两百元生活费,因此我……我害怕自己不能给你想要的幸福。”我没有出声,心里挣扎得厉害。
回到市二医,何良兵将我送到宿舍楼下,依依不舍地看着我上楼。
我回到房间,轻轻挑开窗帘一角,发现何良兵依然站在车旁望着我的窗户,我觉得今夜的路灯分外明亮。
此后,我开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和何良兵交往。他除了每天坚持读书看报外,酒店里的许多事情他都要亲自处理,因此整日都忙忙碌碌的,可他却从不言累,还整天快乐得像一条鱼儿。
良兵最讨厌别人随便浪费粮食,和他一起吃饭时,如果我的饭盛多了吃不完,他总会端起我的碗吃掉我剩下的饭,因此我和他一起吃饭时再不敢留剩饭。良兵说:“这一团饭做出来不容易,要割掉一大片水稻才能得到,农民种出来更不容易,要育秧苗,还要犁地,灌溉,插秧,撒肥料,打农药,几个月才能长出稻穗,不可以随便浪费。”
每天下班后,良兵都会接我到他在酒店的办公室兼卧室,他有时在那上网查一些有关酒店管理的资料,或看新闻,或写写文章,我就在那看书,有时也写写画画,偶尔抬起头,会发现他坐在那里默默注视着我,我就赶紧移开目光,从不与他含情脉脉地对视,我们之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从不曾像其他的恋人们之间太亲密。只因我心里有挥之不去的阴影,并不敢完全投入地去和他热爱一场。
让我奇怪的是在酒店我一次都没碰到过何义兵,不是说他也在管理酒店吗?人影都不见怎么管理酒店?后来我和一个叫宁珂的服务员混熟之后,她告诉我酒店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情都是良兵在打理,何义兵每天都不知道跑哪里躲着玩去了。
良兵的书架上有许多书,有一些书上有他发表的作品,其中有一首水天相接我最喜欢,“生命终会终结/美人总会迟暮/无论是你等春风得意/还是我辈夹缝求生/最终都是殊路同归/连尘土皆不拥有一粒/过往和未来/恰如春暮/恰如飞雪/恰如晨昏/恰如四季的更替/恰如循环不息的生死/宇宙茫茫/众生苦苦挣扎/我本微不足道/是前人惨烈的牺牲成全了如今的风景/虽然岁月的大斧已经劈断了那些血淋淋的刑台/抬头望一眼明月/俯首嗅一缕花香/感概万千/不觉人间已是万家灯火。”
有一天我正带着欣赏的表情读良兵的作品,良兵递给我一支笔说:“你也可以写呀。”
“我也能写诗吗?”我不自信地问,因为在我的心目中,我们这个国度是诗书礼仪之邦,有传承五千年的文化,博大精深,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写诗的,也不是随随便便糊弄几句话就可以称之为诗的!
良兵冲我点点头鼓励道:“真的!你文笔不错,也可以写诗的。”
有了他的勉励,我站在神圣的文学殿堂门口,从此便推门直入。
几天以后,我经过冥思苦想,终于写出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篇作品,我也起名水天相接,“那个风雨飘摇的春夜/我提着灯笼路过你的窗前/烛光曳动/草木飘香/春意醉人/假若我是一只世外来的狐仙/无愁也无恨/只为与你在这悲恨相续的凡尘/作一段宛如金风玉露的相逢/但却是一场无法化解的恩怨拉开序幕/春终留不住/化作满天飞絮。”
本来写好后我是不准备让良兵看到的,但还是被他看到。其实我一直在避免和良兵谈到那个清明雨夜去他老家门前干什么,怕一时编得不圆满或说漏嘴让他知道我的身份,更怕他认为我接近他是别有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