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兵对小女孩说:“你回家去洗把脸,换件干衣服吧,叔叔帮你拉犁。”
良兵弯腰卷起已经沾上泥水的裤腿,将绳子搭到自己肩上,对老太太说:“您扶犁把,我来拉。”
“要不得,要不得!小伙子,拉犁的活太累了,不敢麻烦您。再说,绳子会把你的衣服磨破的。”老太太很惊惶又带点可怜兮兮的神情说。
在一旁站着的小女孩插嘴道:“奶奶,您的腰扭伤了还没好呢,看别人家的秧早插下了,我家的秧何时才能插下去?要不就让这位叔叔帮我们拉犁吧,等我长大了再报答他。”
良兵笑道:“好啊,等叔叔老了拉不动犁的时候你来帮我拉。”良兵说着吐了口唾沫到手心搓了搓,拽住搭在肩上的绳子费力地拉着犁往前走。
小女孩牵着牛走到田埂上,从水沟里捧了点水把手和脸洗了,又捧水来洗衣服上的泥,我让她回家去换件干衣服,她满不在乎地说:“不要紧,穿一会儿就干了。”
良兵拉着犁走了二十几个来回之后,额头眼角挂满了汗珠子,黑衬衣也湿透了。我脱了鞋子正想下去顶替他,田埂上,一个小人儿赶着牛向这边走来,边走边喊:“良兵叔叔,玉鉴阿姨。用我的牛犁地吧。”原来是勇勇赶着牛来了。
良兵停下来问:“勇勇,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的?”
勇勇说:“我在河堤那边放牛,听邻村放牛的老爷爷说有对年轻人询问我家的情况,我就猜到是你们。”
勇勇赶着牛下了水田,走到良兵身边,取下他肩上的绳子套到牛身上。
良兵见老人累得气踹吁吁的,就从她手里接过犁把说:“您老人家去那边树荫下歇一歇。勇勇,把鞭子给我。”
那老太太见良兵很会支使牛,说了一些客套话之后就和勇勇一起走到田埂上来。
小女孩红着脸对勇勇说:“向勇,多谢你!上次你被罚站是我向老师打的小报告,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说你坏话了。”
勇勇也不好意思地说:“秦淼淼,其实那次也是我不好,我不该把蛤蟆放进你抽屉里。”
淼淼的奶奶见我被太阳晒得脸通红,就让淼淼带我去树荫底下歇一歇。
我说:“不用了,我也会插秧的,要不我去帮您把秧拔来,等地犁好后大家一起帮您把秧插下去,免得误了农时。”
淼淼的奶奶打量我一番说:“看你生得这么白净秀气,哪像会种田的?”
“我父母就是靠种地来养家糊口的。我们家还种了好多棉花呢。”
老人见我说得一本正经的,就将我们带到不远处的一块水田边,那里是播下稻种长出来的稻秧,要将这些稻秧先拔起来再一束束插到犁好的水田里,才能长出稻谷。
我卷起裤腿和淼淼,勇勇一起去田里拔秧。淼淼的奶奶将牛拴到田埂上让它啃草,也和我们一起来拔。
淼淼家用来犁地的那头牛的头上才刚长出来一点小角,只是一头小牛犊,它怎么可能拉着沉重的犁犁完一块地呢?淼淼的奶奶说家里买不起大牛,去年冬天买了这头小牛犊来养着,准备今年用它来耕田,谁知它力气小,根本不顶用。
干农活实在太累,别说小牛犊不顶用,我都有点吃不消了。“一粒红稻饭,几滴牛颔血。”头顶烈日当空,脚下的泥水又凉,而且拔秧要一直弯着腰,脸朝黄土背朝天,那滋味可真不好受。我想起我的父母,虽然他们脾气坏,总是稍不如意就骂我,但他们靠种几亩薄地来养家,供两个孩子读书也真不容易!他们从来没让我做过重活,以致我二十多岁了还肩不能挑重担,手不能提重物。读医学院也是他们帮我选择的,他们朴实的想法是:天下人没有谁会永远不生病的,所以做医生是永远也不可能失业的,怎么也不会没有饭吃。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拔了一把秧抬起脚往前走时,蓦地发现一条蚂蝗吸在我的脚踝处,就惊叫着一边呼喊良兵一边拼命甩脚,却怎么也甩不掉。淼淼见了,走过来一把将蚂蝗从我腿上扯下去。蚂蝗被她捏在手中,在她指间卷来卷去地奋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这可怕的吸血鬼,不知造物主有没有给它设计一双像人类这样能洞察周遭世界的眼睛?光安给它一张专吸劳动人民血的嘴巴。
淼淼一手捏蚂蝗,一手从头上拔下一枚黑色的发卡。淼淼将黑发卡从蚂蝗的嘴里穿入它的身体,再往另一头一拉,就把蚂蝗的肚肠翻在了外面,丢到水里,蚂蝗已经无法动弹了。
我心有余悸,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看一下是否有蚂蝗吸在腿上。小时候,父母见我出生在从土里刨食的农民家庭,却很怕虫子,青蛙之类,既生气又担心,担心我离开他们后无法生存下去,常常骂我“太太的福丫头的命”,意思是性格像大家闺秀,却投错了胎出生在种田为生的贫苦人家。今见淼淼一瞬间就让一条我非常害怕并对之束手无策的蚂蝗见了阎王,对她既佩服又羡慕,心想如果我小时候也像她的这种顽强的性格,父母应该就不会经常责备我,应该就会对我满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