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戚戚,浅夕阖眼摇头:“不必了。”
天底下会有哪个还没有做过母亲的女子,肯这样诅咒自己。
韩妙容潸然泪下:“好姑娘,不枉我当年救你一场。不是我居功,当年若不是我处处提醒茹姐姐,姑娘未必能顺利降生,多半也会像我那苦命的孩儿一样,化为一汪血水,无人知晓。”
“如今我也不怕告诉姑娘,洛氏那个疯妇得意不了几日了,她与人结了仇,自有人要置她死地。”韩妙容压低声音,怨毒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癫狂:“老爷是个冷性子,休了那个疯妇也不会很快再娶,我是贵妾,出身清白,只要我好生服侍,早晚能扶正,到时我就是姑娘一辈子的依仗。”
看定眼前痴人说梦一样的韩姨娘,浅夕好奇:“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不害人,善恶自有天理,会还我公道。我只求姑娘帮我挽回老爷的心,我定然好生伺候老爷,帮衬姑娘。”韩妙容殷殷期盼。
“让我想想……”
晖露园里皓月如银,浅夕立在窗前足足半个时辰,都不曾动一下。
在太后殿外听到自己病情之时,是怎样的震惊无助;将慕容琰拒之门外不见三年,日日蜷缩在病榻上独自****伤口时,是怎样的锥心之痛,此刻都一一忆起来。
“小姐,韩姨娘与你说了什么,你不要理她,这些年她都神神叨叨,奴婢看她多半是疯了。”彩薇看着自家小姐从未有过的伤感眼神,心急如焚。
都疯了么,今日韩妙容不也骂洛氏是疯妇,害了她的孩儿,让她再不能生养?
耳边响起韩妙容那句“我不害人,善恶自有天理还我公道”,浅夕蓦然回头:“她说,让我帮她与父亲重续旧好!”
两个丫头噌得红了脸,彩薇小脸涨得红紫:“无耻!”
夜风拂面,浅夕缓缓踱出院子。
“小姐你去哪儿?”
“走一走……”
“小姐夜里凉,加件披风。”
“小姐,你不会真的要帮她吧……”
三日后,菡萏斋。
浅夕两眼微肿,望着一间青藤爬满的宅院询问:“彩薇,是这里么?”
“是,可是小姐……”彩薇哭丧了脸,恨不能脚下生根,再不前进一步。
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里头寂静无声,清净如一方世外田园。院儿里种满花草,四处花香,韩妙容手持一把水洒,袅袅站在葡萄架下,月白的衣裙随风,竟生出几丝不染凡尘的仙气。
彩薇别了头,固执不肯看她,跌足走得远远的。
韩妙容也不计较,笑望了浅夕:“妙容知道,不出三日姑娘必来寻我。”
顾自在石凳上坐下,斟上两杯花草茶,韩妙容挺止了腰背:“姑娘还有什么疑惑,自管问,妙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姨娘她为何要住去庄子上。”浅夕并不上前,看门见山。
“姑娘果然聪明。”韩妙容凄然一笑:“说什么生了急病,要还愿求福寿,全都是子虚乌有。茹姐姐带着姑娘住去桑园,就是为了让姑娘安然长大,免得被人所害,这也是茹姐姐以死向老爷相求换来的生机。茹姐姐,妙容真是羡慕你,与女儿享了十多年天伦之乐,而今,四小姐又出落的聪明美丽,你再不必担心还会有人……”
“那母亲是如何害你没了孩儿?你又怎知自己再不能生养?”浅夕截住韩妙容的絮叨。
不正常的红潮忽然浮上韩妙容脸颊:“有些事姑娘年纪小,还不懂。我,我偷偷诊过几个大夫,都这么告诉我……姑娘只管信我就是。”
韩妙容一脸难言之隐,浅夕也不深究:“好,既是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我不问也罢。那你说说,母亲与人结仇,仇人是谁?如今母亲诸事顺心,又得父亲怜惜,那人真有能力将母亲扳倒?”
韩妙容身子微晃,眼神闪烁:“我不能说,横竖用不了几日,姑娘自会知道。她的手段我已见识过一次,不达目的绝不会罢手。”
起身朝浅夕走近几步,韩妙容焦急中带了几分低微:“姑娘也不必信我,我只是求姑娘助我得老爷喜欢罢了,多个朋友、多条后路,对姑娘没什么坏处是不是?姑娘可成我,亦可毁我,倘使日后发现我虚言欺骗,姑娘自当弃我如敝履就是。”
真是会说话,浅夕忽然勾唇一笑:“韩姨娘就这样信我?”
“洛氏那个疯妇一无是处,老爷对她早已死心,姑娘都能助她起死回生。何况老爷只是恼我当年因为茹姐姐的事多了几句嘴罢了,只要姑娘肯为我出面,老爷一定会宽谅我。”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犹可见当年娇颜俏丽。
“好,明日庄公府晚宴,父亲赴宴要晚归,吩咐了留门。姨娘可去二门等候,至于见了父亲该怎么说,就看姨娘自己了。母亲那里,我会设法稳住,让姨娘安心与父亲一诉衷肠。”
浅夕神色平淡,韩姨娘却如遭雷击一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快,姑娘真肯帮我!”
“怎么,韩姨娘不信么?”
“信,我信!”韩妙容不假思索。
十年了,这种跟自己影子说话,坐在窗前等天亮的日子,她过够了,只要有一线希望,现在就是刀山,她也要翻过去搏一搏!
“那韩姨娘就好好准备吧。”唤了彩薇转身离开。
韩妙容欢喜得花蝶一般飞扑回房里,根本不曾听见身后那声清浅的叹息。
翌日,庄公府家宴。
文人夜饮,酒醉疏狂。任秦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