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趔身扫视浅夕,又是警惕,又是鄙夷。
掏出一只卧龙袋,浅夕一把抓出其中物品,将锦袋递在少妇眼前:“钱物我拿去还他,这荷包送于大姐,如何?”
青缎银丝的锦袋真的仿若白小侯爷腰间所佩,少妇眼睛一亮:“成交!”
“拐过这个巷子,前头是城东马市,小侯爷多半是去了那里……”
少妇话音未落,浅夕已转进巷子。
彩薇的脑子则乱成一盆浆糊,那卧龙袋明明是自家小姐夜不能寐时亲手缝制的,怎么就成了白小侯爷的?还有,不是说有贼么,怎么改成还钱袋了?
“嗬——嗬嗬……”
前头传来一阵阵吆喝牲畜的声音,这里不远处就是太仆寺,从前常有人来此进献宝马,若是未被相中,或者名不符实,就会拉来这条小街卖掉。许多贵人、爱马者知道了,便常来此看热闹,议马、买马。久而久之,这小街便成了东都有名的马市。
后来,马贩们不再专程向朝廷献马,转而做马市里的马匹生意,如此一来,马监的官吏反而无事常来闲逛、相看。
街市口,一个褐衣的青年人,正牵着一匹青骢马、一匹枣红马系在凉厩下。
看来白毓果然在这里。除下帷帽,浅夕便径直朝里走。
望着闹哄哄的牲畜市场,彩薇已经吓傻:“小姐……”
“彩薇,你一定会为我保密的,对不对?”浅夕猛地转身,平素清澈的双眸此时如一汪幽潭看定彩薇,里头千般信任,万般无奈,揉成最动人的请求。
没有丝毫犹豫,彩薇重重地点头。一定是遇到了极重要的状况,小姐是最聪明的人,她能处理好任何事!彩薇在心里告诉自己。
进了马市,白毓玉冠锦袍,站在最显眼处,不需寻找便可一眼看见。
“小郎君的眼力就是好,小的这匹可是纯种赤焰,您瞧瞧这毛色,这牙口,嫩着呢,正好给小郎君买回去好生调|教。”马贩子口沫横飞。
白毓绕马走了几圈,饶有兴致的样子。
韦天枫抱剑而立,眯眼道:“五百两太贵,小哥给个公道价,不然我们还是找个中人来相买。”
五百两?浅夕眉梢直跳。
“我当是谁在此卖劣马,不值百两的火焰驹也敢当赤焰卖。”浅夕负手上前站定:“所谓赤焰并非毛色火红,而是通身炽烈如红炭,四蹄雪白,如炭烬成灰。马儿则龙颈远视、体气高爽……不知此马哪里可比?”
“最多八十两!白小侯爷只需寻个中人来,此价绰绰有余。”
说罢,浅夕便朝白毓看去,眼波如湖,漾起涟漪层层。
“你——认得我?”说不出的熟悉,却又无从琢磨,素来寡言的白毓忍不住出声相询。
“我……”
浅夕正欲靠近,一只剑鞘陡然横亘二人之前。
“你是何人!”韦天枫声如钝斧,压得人心口发闷。
浅夕却顺了剑鞘看向执剑之人,唇边带了两分讥讽:“怎么,韦侠士久誉江湖,如今也会对小姑娘用剑?”
重岩般的眼神霎时破碎,韦天枫不由与白毓一般无二的说了句:“你认得我!”
“不认得!”浅夕眼中狡黠,玉指推离了剑鞘:“不过,我认得奔雷剑。”
二人面面相觑,马贩见都是贵人,也不敢插话,缩了一边看情形,心里只寻思着八十两卖了,也是极有赚头的。
彩薇更是傻如木桩,只觉得眼前的人根本就像不是自家小姐。
看定弟弟白毓,浅夕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只能忍泪含笑望了他,心中全是庆幸感激。
能再活一世真好!哪怕只是此刻看亲人一眼,也是值得……不,她要一直好好活着,如今她与白毓正好同岁,身子也大好。她一定要想出办法,日后能常与弟弟往来,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冒险寻匆匆一瞥的机会。
街市边,小院二层的阁楼上,一扇虚掩的窗格后,幽邃的深眸冷寂如渊,里头犹如有千丈寒冰,看得人直打哆嗦。
“这,就是你们让本王来看的要紧之事!”
寒森森的话一字字从齿缝溢出,裕王慕容琰刀削斧凿般的脸上怒气隐隐。
天枢阁暗探玄鹰不明所以,扑跪在地:“属,属下确实探到小侯爷来此是特意寻马监的太御令徐茂,至于这小姑娘是哪里来的,属下也不知……”
他不知道,陆昌却是知道的,默默俯身附在玄鹰耳边:“你且退下,待王爷再等一等,看徐茂是否会来。”
“是。”玄鹰隐身退下。
慕容琰紧盯着街心娇俏的身影,修长的手指搭在窗棂上,扣出几道凹陷的指痕。
在秦府,他竟是被这丫头故作荏弱给骗了!那日她望着他时,泪花涌动,瑟瑟发抖;今日瞧见永安侯白毓,她就神采飞扬,情窦大开,街市之上就敢旁若无人,痴痴相望。
真是岂有此理!
毫无察觉自己为何要这般作想,慕容琰深望进浅夕的双眼,耳边纷繁芜杂之声尽去,眼前只剩下这双绝美似繁花开尽、真率如冰雪剔透的眸。
心底的记忆与眼前的景象一点点贴近、融合,再难区分。一缕暖意升腾,慕容琰眉头深蹙,早已冰冷麻木的心,丝丝悸痛。
“不过,白小侯爷我却是认得的。”街心,浅夕笑语嫣然。
“三月里,家中祖母寿宴,我曾远远见过小侯爷一面。”走到白毓跟前,浅夕只觉手脚都在微微发颤:“我姓秦,名浅夕,小侯爷可一定要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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