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位?——睚眦听到了奢厉的喊声,居高临下地问道。
我盗灵芝,不小心掉下来的。——奢厉说。
那洞里,还有其他妖兽吗?——睚眦质问道。
看起来没有。——奢厉生怕自己迟疑的语气惹得睚眦怀疑,看着九公子娘子恳求的眼神镇定地回答道。
那你快跑吧,这棵枯木要燃了。——睚眦说。
地上的伏兽啃着九公子的尸骸,抬起头来问,你不是斩兽如麻的睚眦吗?怎么要放走这小精兽?
我睚眦有八不杀,一不杀生命垂危者,二不杀赡养老身者,三不杀哺乳者……
睚眦的话未说完,便被伏兽打断了,假若你的仇人正在哺乳呢?你倒是杀还是不杀?
八,不得不杀犯我睚眦者。——睚眦斩钉截铁地说。
奢厉听闻此话,尽管身处火境,然而却从头凉到脚。
直面死亡并不可怕,被死亡摸到后脑才可怕。
他看着怀抱襁褓的九娘子,心头忐忑。他知道,倘若睚眦知道自己扯谎骗他,自己的小命立即陨亡。
他用眼神示意九娘子立即离开,并指了指地面上伏兽的位置,让她小心提防。
九娘子收起眼泪,打开暗窟,弓下身子准备逃离。
眼看着九娘子出洞,洞里的火势渐旺,奢厉也准备挪动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的腰使不上劲来,一条腿也生疼,原来是刚才坠落下来时已经摔伤,只是一直紧张并未注意。
无奈之下,奢厉急中生智。
哎呀!烟好大!我浑身无力,咳咳咳!——奢厉突然大喘起来,他知道此时九娘子正在某个地方躲避睚眦的的高空监视。
他在利用睚眦的“八不杀”,赌自己这困于火洞的伤体,也在赌九娘子逃离的一线生机。
睚眦将头凑到已经布满烟尘的窟窿口,问,你找不到出口吗?
我,我哪还有力气去找出口?求,求你,救我。——奢厉说着又吸了一口浓烟,大声咳起来。
睚眦不由分说地跳下窟窿,四下看看,抱起奢厉,几个登云步,便又窜上了树。
奢厉躺在睚眦怀中,得以近距离观察他。
圆圆的眼睛里几乎布满了眼白,异常凶悍,鼻子和嘴向前突出,威仪尽现,胡须像手指般粗柔,犄角像乱枝般横叉,总而言之,睚眦是一个看不出什么种族的异兽。
睚眦将奢厉放在伏兽脚边,自己又跃上树观察着大荒里的风吹草动,他知道九娘子一定在附近。
奢厉被这伏兽的长相吓得不轻。因为一直听声音,以为这伏兽应该是个小婴兽或者小童兽一类,但没想到体形竟然如此庞大,约摸抵得上四个他了。
奢厉又惊又怕地向旁边挪了挪身体。他料定,今夜他不是因九娘子连累被睚眦所杀,就是被眼前的伏兽啃食。
别怕,俺放着用天玄剑斩的肉不吃,还会吃你?你别和俺抢就行。——伏兽似乎看穿了奢厉的想法。
奢厉看着那伏兽的面庞,整张脸上除了一张大嘴之外,就只有一个鼻子,他竟然没有眼睛!
奢厉正暗自惊恐,谁料睚眦一声怒喝令他浑身毛发皆竖了起来。
哪里跑?——睚眦从树上跃下,扑向了树下不远处的草丛中。
奢厉紧闭双目,咬紧牙关,不敢面对现实,他心知这必是九娘子被睚眦捉了,但仍然硬着头皮竖起耳朵听着动静。
扑通!——一只兽体被睚眦摔到奢厉面前,奢厉睁眼去看,提到嗓眼的心方才落下。
在他眼前呻吟的是那只独角四耳羊精,名字叫作博怡,正是之前和其他两兽一起逼他盗灵芝的其中之一。
你在树下鬼鬼祟祟地做什么?——睚眦问。
我,我也是盗灵芝。——博怡战战兢兢地回答。
你一个羊精,连树都爬不上去,怎么盗?——睚眦气冲冲地问,快说,那豺妖母子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啊!——博怡慌忙解释,一把扯开前襟,一堆灵芝散落一地,说,我当真是来盗灵芝的,只不过,不是我盗。——说完,用求救的眼神看了奢厉一眼。
睚眦看向奢厉,奢厉瞟了博怡一眼,问道,你怎么没像其他二兽一样跑了?
我,我担心你的安危……——博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毕竟是我三个不对,总不至于让你再搭上性命……
就在睚眦质问博怡之时,就在枯木边上不远的草丛中,九娘子抱着自己的孩子消失在了大荒之中。
而她知道,她身后不远处的那只伏兽正在狼吞虎咽般啃食着他丈夫的尸骸。
她并没有回头看一眼。
看你的模样,颇有些虎族威仪,怎么会被三只羊精摆布?——睚眦问奢厉。
哪有?——奢厉不服气地说,我来此盗药乃是因为父亲脖下肿疾,需要灵芝,他们只是顺便过来捡几个我漏到树下的而已。
睚眦摇摇头,说,此地乃角部落边境阳山,羊族妖精遍布,你以此相貌想在此立足,其状况可想而知,休要瞒我。
奢厉一听,抬头看向睚眦,发现睚眦的目光无限柔和,似乎对自己的境遇了如指掌,加上瞬间回忆起平日羊精们在村中仗势欺他的形状,鼻子一酸,泪花已在眼眶里打转。
同境为缘,同命为怜。
睚眦弯下腰,凑到奢厉眼前,问,你恨他们吗?
奢厉点点头,想了想,又默默地摇摇头,低下了头。
何故又摇头?——睚眦问。
父亲平日里教导我,他人之恶奈我何,仇恨乃是心上魔。——奢厉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