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哀嚎一声,浑身痉挛,疼痛是一把尖锐的小刀,一寸寸把我凌迟。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如果仅仅是有人来探过,我应该感觉到欣慰。可是……
可是娘的坟却被人掘了!
我扯着翠倚的衣角,慌乱地道:“快!叫他们过来,你叫他们过来!”
家丁远远地过来,问道:“四小姐?”
“你们几个,迅速把娘……四姨娘的棺柩恢复原样。”
“是。”
我站在原地,听着那些吱嘎吱嘎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纷乱不已。
三哥就算再不济,也不会不孝到盗用亲娘的陪葬。何况,她不过是以妾侍下葬的规格,怎就激起了劣徒的**?
罢了,人已经不在了,再去计较似乎也于事无补,就让一切随风飘散,我既然已经回来,少不得逢年过节都会来探望,再也不会有人会打你的主意了。
伴随着“咚“的一声,家丁齐声惊异道:“四小姐,棺木没有盒盖,还有,四夫人的棺錞是空的。”
我不顾一切地扑过去,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棺錞里除了一套衣物,诸多珍宝首饰完好无损,再也没有其他东西。更重要的是,的确没有娘的尸体!
那衣物我见过,是我出嫁之日娘所穿之物,亦是她饮毒弥留所穿之物!
是什么人要这样的残忍,连最后的体面也不肯给她?
我记得三哥说过,她喜欢这套衣物,因为我小时候有一次偶尔路过“湘竹院”,见她穿着这套浣纱衣,随口说了一句“好看”,此后她常常摩挲这套衣物,不舍得穿,除了我出嫁当日,和……她服毒那日。
三哥说过的,是他亲自替娘整理好衣物上的药渍,是他亲眼见到合棺,是他亲手跟着填土!
她明明就是衣着光鲜、头面十足地下葬的,为何连尸首都没了影子?
为了钱吗?留在棺錞里的首饰好几样都价值连城,盗墓的高手不可能没有这点眼力。
我相信不是。
可又是为了什么呢?
究竟是怎样的人,连最后的荣光也要替你剥夺?
我突然觉得心碎无比。
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没有我的日子,她是怎样度过的?
亲生的女儿就在跟前,常常都在她眼前晃动,她是要忍受怎样的痛,才能缄口不言,把这个秘密带到棺材?
那些日子,还有个不成器的儿子,一双儿女都不在身边,她每一日是怎样熬过的?
有个贴身的丫鬟红莲可以陪伴着说话吗?然而红莲毕竟只是一个卑微的丫鬟,在这府里忍气吞声的丫鬟。
面对丈夫的无视,她是否也有泪湿空枕?
就是这样一个苦了一生的人,竟然到死还要承受这样的灾难,竟然连一座真正的栖身之地都没有。
到底是怎样狠毒的人,才能做到如此地步?残忍到连一个死人也不肯放过?
娘,原谅女儿,因为我从来都不知道身后还有一个您,我从来都没有回头过,您曾经悄悄对我说过,永远不要回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您的话。
您曾经悄悄地给我绣了小荷包,就系在我的袖袍下腰处,我觉得新奇,正要留下对您说感谢的话,那位娘已经走来,我笑眯眯向她跑去,全然忘记身后的您。
有那么几回我吃太多上火的东西,下颚上总是堆满了小包包,您知道我每天都会在花园里走走,熬了去火汤眼巴巴在藤蔓下等着,哪知下午大雨倾盆,娘不许我出门,您却因为在风口上等我着了凉,整整一个月未曾出门。
所以每次碰见红莲,她总是对我冷冰冰的。
她一定是注意到了什么。
我真傻……
原来您一直在我的生活里,从不曾离去。
而我的心底却没有您的印记。
我的泪渐渐地流下来,流下来……
滴落在衣冠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