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希钰被活活打死于暴室的消息传来,慕容恪蹭地从地席上站起,愣愣地盯着地面,良久不发一语。管家从未见过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在旁提醒是不是去宫里接回王妃尸首。慕容恪颓然坐下,无力地挥手:“去。全府重礼发丧,派人去通辽王府和各处亲眷本家报信。”
乳母将身着孝子服的慕容楷引到段希钰灵位前磕头。小小孩尚不知发生何事,丫鬟婆子告诉他再也见不到娘亲了后,他才惶急得大哭起来,头也不好好磕,抱着慕容恪的大腿不肯放,一定要爹带着他去找娘。
“楷儿,你娘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再也不回来了。爹以后每天都陪着你,啊?”慕容恪一阵心酸,将儿子抱在怀中安抚。
“他们骗人说娘死了……呜呜呜,爹爹快罚他们!娘上次回辽东没带我,还不是过一阵就回来了……呜呜呜,我要去找娘,爹爹带我去……”小慕容楷嚎啕大哭,小脸蛋都憋红了。
慕容恪强忍烧心的难受,哄慕容楷说过几日就带他去封地游玩踏青,婆子乳母见状忙将慕容楷抱走,他才瘫坐在席上,感到万分疲惫。死讯传来后,他严令下人不准告诉世子其娘亲死于巫蛊祸乱,更不准下人在世子面前流露一点对燕王和皇后的不满和质疑。身为皇室子弟,同室操戈、阴谋和构陷实在看得太多,如果不能管好嘴,就必然不能睡好觉。段希钰自小性直娇蛮,常出言讥刺那些鲜卑小部族的女子,她与雪漫天生的对头。慕容恪身为皇宫内院的皇子对宫墙外贵族女子的纠纷所知不多,即便段希钰与雪漫争锋相对多么厉害,在皇子们面前也是隐藏得严严实实,让人绝挑不出毛病。慕容恪与段希钰婚后头三年称得上夫妇和谐,尽管他娇妻在怀,亦不妨他对其他女子的爱恋,贵族男子没有蓄养姬妾的才是稀罕。他得知神秘面具女子是天巫后,那种怅惘和失落难以言喻,嗟叹造化弄人。段希钰察觉后先是拈酸吃醋令慕容恪烦上加烦,“雀儿”真相大白后段希钰的满腔妒火总算找到出气的人,与雪漫势同水火。雪漫入宫又封后、生下皇子,慕容恪数次告诫段希钰谨言慎行,段希钰当面应承背后照做。燕国的藩王听调不听宣,有自己的军队,段希钰的父亲段烽是外姓藩王中势力最强者,使得她即便面对皇后也有持无恐,终至惹下杀身之祸。
此刻,愧疚和愤怒压过丧妻之痛,虽然慕容恪与段希钰后来成了同府异梦的夫妻,但她最终因自己的原因而死,这是慕容恪最为介怀之处。雪漫入宫后,变得越来越冷酷有心机,再也不是当年一同学武的率真娇憨的小女孩了。灵堂前只剩慕容恪一人,他取出当年被天巫用匕首戳了好些窟窿的一粉红一雪白两张丝帕,上面鲜卑还是那么清晰,但慕容恪却觉得丝帕的主人却越来越模糊,不复是他青葱岁月曾钟情过的清纯女孩儿。他先对段希钰失望,雪漫楚毒至此令人心寒。慕容恪将一粉一白两条丝帕丢进火盆,袅袅火苗中是阿拉耶识清丽绝伦的脸,明眸善睐,言笑晏晏。他见了想哭又想笑:都过去了罢,今生今世不知能否再见。
蓟宫传来燕王旨意,太原王妃段希钰犯上作乱,勾结典书令高弼以巫蛊诅咒皇子,今已伏法,余不追究。
高弼很有骨气,抵死不服罪,未曾攀诬慕容恪一个字。燕王慕容儁只得将高弼和涉事的萨满一道处斩,草草结案,慕容恪得以幸免。太原王府的葬礼刚过,慕容恪便递上兵符,请求回到辽东沿海一带封地上守丧三年。慕容儁自然顺水推船,虽然没能将慕容恪扳倒,但他交出兵权后短期无法造反,剩下的功夫便是专心想着山东这块肥肉。
远在西边的汉国长安,邓通邀杨征去周亚夫家中作客。杨征是汉皇刘恒贴身羽林卫卫士长,邓通只有一个侍中的加官,长随皇帝身边做知客。侍中虽然不管实事,却是皇帝心腹。邓通本是刘恒在余家同济商号的伙计,因为头脑灵活,眼光独到得到赏识,成为侍中后分外尽心,刘恒所问之事应对如流,对天下大事也有自己的看法,深得刘恒器重。起初刘恒想赏邓通一个实职,邓通极力回避,说是只愿常年伺候刘恒左右以尽忠心。于是刘恒先后赏了邓通十几万钱,他便在长安置办了房屋安顿下来。说来邓通并非不想为官,实在是汉皇刘恒身边不能缺了能将其失忆前后生活衔接得天衣无缝的人。从刘恒以余家少东家慈心身份寻找天巫和造纸术开始,直至被诛心抹去有关天巫、墨家的一切记忆,杨征虽然知晓,但他是耿直武夫,不若邓通精明有急智,三人遂商定由邓通随侍刘恒,以备应答。这日三人相约周亚夫家中,原是因冉闵与天巫终成眷属,作为弟子的他们商议如何应对。
邓通、杨征刚刚坐定,心直口快的周亚夫便扯着邓通衣袖啧啧连声:“邓大人,你扮天巫还扮上瘾了,这身衣服你到底要穿多久啊?”
杨征的目光也转向邓通,后者稍微红了红脸,若无其事道:“大惊小怪。若不是我穿着师尊衣服侍奉皇上,皇上的失忆心病怎得安抚?”他指着杨征让其作证,只要他如此穿着,皇上便心情舒畅,不会胡思乱想,而且,他的话对皇上影响也更大。
杨征实话实说:“皇上初登大宝之时,一时发呆一时发狂,总说记性不好,疑心有人加害,夜里梦惊睡不安稳。诛心刑罚抹去皇上太多记忆,好多事情都连不上,多亏邓大人从中分说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