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散后宫得专宠的做法在杜皇后听来无异于霹雳惊雷,字字句句全是叛经离道的悖逆罪过,却轻巫口中送出,杜皇后粉脸煞白,杏眼露出惊恐,光洁的额头已蒙上一层薄薄香汗。她支支吾吾地回应阿拉耶识,眼角惊惶地瞟向白玉床旁的巨大山形屏风。阿拉耶识本就是察觉情绪和非言语行为的专家,见杜皇后神色依然明了,石虎就藏匿于屏风后偷听她与杜后谈话。她索性提高声调,将中国一夫一妻的礼制搬出来杜绝石虎的邪淫妄想。
在寝宫内盘桓一阵后,杜皇后领着阿拉耶识回到寝宫前厅,石宣、石韬兄弟难得地没有起争执,各自端着酒杯安静喝小酒,不知在盘算什么,等阿拉耶识现身后又不约而同地放下杯子,面上同时闪过轻松的表情。当着母子三人的面,阿拉耶识对邺宫富丽奢华赞不绝口,末了又不露痕迹地说回秦国后也要将**宫好生装点,拿出天家气派。
石宣皱着眉头想说点什么,赵武帝石虎便从前厅通往金池的侧门现身,两位姿容美好的女官左右搀扶着身躯胖大的他步步行来。他身着皇帝常服,粗黑棕发用锦巾包裹成髻,一部大胡须和鬓角发梢无有丝毫沐浴后水迹,证实了阿拉耶识的猜测。石虎见到阿拉耶识呵呵笑,脸上肥肉抖动,一双刀片般的浓眉下的眼珠闪着读的精光。阿拉耶识与杜后母子与武帝行礼后,大家重新落座。
石虎行伍出身,个性粗豪野蛮,说话办事直来直往,开口便问阿拉耶识可知请她来所为何事?阿拉耶识连眼睛都不眨便推说不知,请武帝赐教。看着她纯洁如百合花的面庞和潋滟恍惚如深潭的秋波,石虎的刀眉虎目慢慢带了凶暴气息,用粗沉的嗓门道:“太子掌典京畿治安,数日前发现有南蛮人频繁出入邺城,其行踪诡秘。有位六武官与一南蛮人当街口角,后来武官口鼻中竟钻出褐色虫子而死掉,本地人都传言是南蛮巫师犯事。不知天巫可知那些南蛮人来历?”
“南蛮人?”阿拉耶识右边黛眉挑成一个弯弯的愕然弧度,樱唇微张,明明一双深若寒潭的眸子偏生变得无比纯净清澈,只这一副诧异委屈模样已楚楚可怜,教人没来由心虚气短。她忽闪着幽深明丽的眸子,娓娓分析道:“皇上,确有几名南蛮血巫卫随我来赵国,他们无时无刻都跟随保护我,何来分身术在邺城街头惹事?我想一定另有其人。赵国南与楚湘、南蛮、西南夷交界,东与鲜卑燕国接壤,北方是犬戎、匈奴、华夏人杂混的秦国,至于西边汉国更有极远雪域高原番邦外夷过往,异族人氏流动迁徙稀松寻常。邺城乃大赵国都,胡羯、羌、氐、匈奴、鲜卑、华夏等人齐聚一堂,朝中大员不乏异族,大街上走着几个南蛮巫师何至于惊动您大驾。”
“哦,有理。”石虎以手抚须,凶光略收敛,眼睛却扫向石韬。
石韬这才态度恭谨说话:“父皇,儿臣以为太子关注南蛮人动向乃其职司所在,并无不妥。如今邺城不光是南蛮巫师,各国许多有名望的萨满从也陆续前来,慢说别国,就是我赵**中供职的萨满,司天台的太史令、监都云集邺城,皆是因天巫而来。”他不安地看了一眼阿拉耶识,“巫皋的徒子徒孙尚在蛊惑人心,那些坚持萨满正统的人一直不满天巫抬高中国佛祖压制中土鬼神,恐也有心来争个高低……”
阴鸷邪性的笑容是石宣特有的神情,他咧开嘴角鄙夷道:“父皇既然在天巫主持下称帝,自然以中国佛学为尊,萨满那帮废物治病不如医家,给将士施法降神十有八回不灵验,论巫术又不及南蛮巫师,祈雨找了三千人牲结果还不及天巫一人之力。他们还有胆在邺城闹事?依儿臣之见,莫如趁天巫讲学之际,宣扬中国佛法,定能压了秦汉燕三国一头!”
阿拉耶识眉心跳动,奇怪石宣说的怎会与她的盘算相应。她因残暴羯人朝廷所治赵国生灵涂炭,有心开讲堂传递佛法慈悲,渡化人心,含蓄规劝石虎和诸位皇子爱惜子民,少造恶业。石虎沉吟着将视线投注到阿拉耶识身上,棕色虎目带着审视、玩味和忖度,后来竟直勾勾的毫不掩饰爱慕之色。阿拉耶识内里万马奔腾,连脚趾头都抓紧了,脸色虽苍白还是无畏地迎着石虎的目光,无双天颜坦荡、温婉、沉静。
半晌,石虎缓缓开口:“你在燕国讲《红楼梦》一场故事繁华,在秦国讲中国圣人学问,在我赵国自然应与他们不同,若将中国佛法传播至我朝发端,堪称盛举神迹。不知天巫可否延未央书院之风,将朕的儿子收为徒弟?”
阿拉耶识略作思索后才对着石虎行了礼拜,“谨遵圣命,阿拉耶识当竭尽全力引导诸位皇子修习佛法,帝室若能学出一位法王子是无边的福寿和功德。”
石虎抚掌大笑,石宣石韬兄弟神采焕发,称颂父皇无量功德。唯有杜皇后作为妇道人家不明白丈夫与儿子的想法,她也不需要明白,她只需要本分就可活的命长一点。杜皇后仅仅是因为运气好,生下两个得石虎心意的皇子而母凭子贵坐到皇后位置上,除了富贵荣华,她什么都没有。石虎的后宫没有争宠一说,只是恐惧和怨忿。四万女子皆掠夺而来,她们被暴君的淫威彻底征服。最初怀上龙种的女子尚有被册封的机会,随着石虎后宫的无限扩充,君王欢情日薄,只要没有再次被临幸,就算生下石虎骨肉也得不到任何好处,母子被遗忘,好点的自生自灭,运气背的凄凉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