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宓倒真是敢说实话,对汉灵帝大不敬的话也能张口吐出,郭嘉很欣慰,至少秦宓没有敷衍他。
扭头望着秦宓,郭嘉目光灼灼地凝视他,问:“子勑心中,我也是乱贼吗?”
秦宓闻言,苦笑不已,垂首低声道:“就事而论,将军攻占益州与民秋毫无犯,军纪严明令人敬佩,没有妄动刀兵大开杀戮,也无骄奢**横征暴敛之举,将军对天下诸侯来说,的确是乱贼,可对益州百姓来说,将军暂时的所作所为,要远比郄检刘焉强上百倍了。”
这番评论十分中肯,对天下诸侯,也就是对汉室吧,郭嘉是逆贼,但对百姓而言,郭嘉暂时还算一个好的统治者。
有了秦宓这番话,郭嘉也就可以继续将话题进行下去了。
“子勑,先前那个问题,你的回答或许天下士子都会说出同样的一番话,帝王昏庸,朝臣奸佞,上梁不正下梁歪嘛,可我想问,天子高居庙堂之上,又怎会得知各地百姓过的好不好?天子想要让百姓安居乐业,又该让谁去做?在我眼中,真正能够让天下大乱的,董卓还不够资格,但是各地的豪族,却足以让江山纷乱不止。”
秦宓露出凝重之色,眼神询问地望着郭嘉,示意郭嘉继续说下去。
遥望那些在田间从早忙到晚的农户,郭嘉淡淡道:“五口之家,服役者不下二人,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横征暴敛,长此以往,百姓只得变卖家产田地,甚者卖身为奴。往昔,农分三等,上农资累巨万,次农自足产业,不仰给于人,下农无寸土一掾,全仰给于人。到了今时今日,子勑,你能否告诉我,还有多少百姓是上农?是次农?”
秦宓面露挣扎之色,他答不上来,拥有良田万顷的豪族,欲壑难填,总会想法设法将百姓手中的田地并入自己囊中,被迫走投无路的百姓也只能成为豪族的劳力,命运完全被掌握在了豪族手中。
郭嘉策马来到秦宓身边,伸手握住他的小臂,面色沉痛地说道:“百姓大多目不识丁,他们不懂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他们也不在乎谁是天子,谁是国之栋梁,谁又是祸国乱贼,黄巾之乱,八州之地皆有响应张角的义军,前前后后不下百万百姓揭竿而起,难道这百万之众都知道他们该推翻谁吗?他们真就了解庙堂之上的天子做过什么吗?他们真就深刻明白朝堂上谁是利于国者,谁是害于国者吗?子勑,你可以将我视为一个野心家,一个想要窃国篡名的逆贼,但是,我郭嘉要崛起,要君临天下,我就要收拢人心,江山再大,大不过人心,士族豪族再强,强不过天下万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你比我明白,我郭嘉就是要收拢天下民心,而不是迎合士族望族压迫百姓。”
秦宓咬着牙齿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郭嘉握着他胳膊的手让他倍感沉重。
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人心,是万民的人心。
望向郭嘉,秦宓挣扎不已。
倘若维护家族利益,岂不是在变相地压迫百姓吗?圣贤书,读来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