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府首推科举制的考试落下帷幕,应邀前来参加的秦宓离开大将军府后就与好友彭羕一同坐上了自家马车,朝邺县返回。
坐在车中身体晃悠的秦宓有些出神,脑海中还回想着考题,也在想着郭嘉此举的意义。
外人是不知道郭嘉要用考试的办法甄选益州新的官员,很多益州人都以为郭嘉是想用才学羞辱他们,所以有了考试,至于背后的原因,只有郭嘉与他的幕僚们清楚。
可是秦宓却看出了郭嘉的意图,同时内心轻叹:主公,如何收拾除去益州士族后的残局,你终于还是想出了对策。
而这个对策无疑是斩断了士族的生存之道,想要出仕为官,便需能者居其任,孝廉茂才之途已被废除。
“我还以为郭嘉出的考题有多难,不过如此而已,子勑兄,你对郭嘉甚为敬仰推崇,言过其实了。”
秦宓微微皱眉,对坐在面前的好友彭羕面带轻蔑,言辞对郭嘉深有不屑,让秦宓摇头不已。
深知这个好友也有才华,但却满心傲气,对谁都有几分轻视,唯独在自己面前心平气和,秦宓也闹不清楚原因是什么,或许年少成名令他先入为主地怀有敬佩吧。
“此言差矣,我主此次邀益州士子前来应试,并非有意刁难,意欲从中选拔出真才实学者,造福益州百姓,此乃大善之举。”
秦宓毫不避忌地称郭嘉为“我主”,实际上是对朋友的尊重,他认郭嘉为主,也光明正大,无须遮遮掩掩。
这番言语对郭嘉的推崇与维护让彭羕收起了轻慢之心,俊郎的面孔浮现一丝凝重之色,关切地说道:“子勑兄,你可知天下人会如何看待你?”
闻言淡淡一笑,秦宓面不改色说:“世间毁誉,个人荣辱,不足为道,我欲助主公成大业安天下之心,山岳不移。”
彭羕面露愧色,秦宓的志气令他自愧不如,但还是诚恳地陈明利弊。
“子勑兄,郭嘉若败,你成天下笑柄,自身难保。郭嘉若成,在你身后无数心向汉室的遗民会对你百般唾弃,甚至子子孙孙都遭牵连。”
这个道理,秦宓又怎能不明白呢?他是第一个投靠郭嘉的士族子弟,不管将来是不是有更多的士族子弟归附郭嘉,他始终都会处于风口浪尖,忠于汉室的人会骂他与郭嘉是一丘之貉,君臣父子,仁孝礼仪,秦宓,是天下人眼中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就算郭嘉成就帝业,可后世儒家学者,还是会批判他秦宓此时率先投贼的行为。
秦宓默不作声,心志已明,无须再言,但是彭羕却以为秦宓无言以对,于是继续劝诫。
“子勑兄,以你之才,若离开益州投奔袁绍或袁术,青史留名,不在话下。郭嘉杀了你的长辈,你却投效了他,于情于理,都令人费解啊,于公,郭嘉是朝廷钦犯,汉室逆贼,于私,郭嘉与秦家有血海深仇,你投效郭嘉,他会重用你吗?”
秦宓不以为意,淡然道:“姑且不论我主应不应被天下人讨伐,秦家煽动百姓作乱,事成事败,都有无数百姓家破人亡,秦家之罪,非与我主,而在苍生,我主网开一面只诛首恶而宽恕旁人,是不愿再遭杀孽,宽慈仁厚令我感激不已,袁绍,袁术?呵呵,难道还有人看不出袁家野心是要一统山东自立为王吗?与我主又有何分别?天下人两年多以前被我主与甄家骗了,如今,却又被袁家骗了,可袁家是骗得天下啊。”
此时山东是指崤山与函谷关以东的地区,与关东诸侯的关东类似。
彭羕面露震惊,经秦宓这么一提,似乎很多解不开的困惑都有了答案。
为何关东联军声势浩大却最终也没能剿灭董卓,为何董卓迁都后关东联军就偃旗息鼓,只有孙坚还在司隶地区与董卓部将鏖战。
野心,都是狼子野心之辈,与郭嘉又有何不同?就连汉室宗亲刘焉,入主益州后名为州牧,实则僭越坐上了土皇帝,四世三公的袁家难道真的会为了匡扶汉室而不遗余力吗?
无声一叹,彭羕面带忧色地问秦宓:“子勑兄,郭嘉会重用你吗?而你,难道真的可以放下与郭嘉的家仇私怨?”
秦宓呵呵一笑,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记人之善,忘人之过,我主待我已是情深意重了,天下分崩,乱世苍生,倘若忠孝不能两全,我也只能为我主尽忠而不孝于秦家。”
过了半晌,面带敬重之色的彭羕朝秦宓一拜,沉默不语。
秦宓的话让彭羕心神俱震,秦宓志在辅佐郭嘉匡扶天下,已经不顾个人荣辱与家族私利了。
掀开马车狭小的车窗帘子,秦宓望向天空,鹅毛般的雪花缓缓飘落,大地已是一片茫茫银白。
今年的第一场雪啊。
可益州士族的寒冬,还未真正到来呢。
在成都大将军府内的郭嘉并未参与批阅士子们的答卷,手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阅卷的事情完全交给了戏志才他们。
“郭嘉,郭嘉,你给老夫出来。”
堂外传来蔡邕急怒的话音,坐在桌前办公的郭嘉抬头一瞧,萧仁趋步而来,说:“主公,蔡公不等我禀报就要闯进来,萧义正拦着他呢。”
揉揉太阳穴,郭嘉挥手道:“把他请进来吧。”
蔡邕面带愠色地昂首阔步进入堂中,郭嘉歪着身子,托着半边脸颊无奈地问道:“蔡公,所来何事啊?”
蔡邕冷哼一声,问:“郭嘉,你邀益州士子前来考较才学,是否打算从中甄选人才为你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