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已然快要彻底地丧失了理智,是的,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赤裸裸的羞辱,他觉得,自己对朱祁镇这位昔曰被俘于手的大明天子是那样的以礼待之,却没有想到,今曰,居然会被对方用这种轻蔑的方式来羞辱自己。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抓到了朱祁镇之后,三番五次意欲羞辱于其,他也忘记了,把朱祁镇装进了囚车里推到了那京师城下,意欲以此而挫大明的士气,他似乎更忘记了,就在一个月之前,正是他先动的手,撕毁了与大明之间的和平协议,派遣了一只大军南犯大明连堡。
“丞相,您何必如此,虽说现如今不是出兵的好时机,可是,就大汗如今的脾气,在火头上的时候,您是劝不住的。”接任为平章政事的阿乐楚坐在那伯颜贴木儿的对面,举起了手中的酒盏,看到那伯颜贴木儿脸上那仍旧阴郁不晴的脸色,不由得轻叹一声劝道。
如此已然被拜为了仅次于太师的右丞相的伯颜贴木儿听到了这话之后,只能悻悻地笑了笑。“是啊,本相知道是劝不住他的,可是若是我不劝,还有谁人愿意去违逆他的意思?”
“唉,说来,本相终于有些后悔了。”伯颜贴木儿灌了一大杯的奶酒,抹了抹沾着酒渍的胡须,脸上多了几分涩意:“原本,本相是想着,留那朱祁镇一命,使其适当之机,送其归明,必能使明国内起纷争,无力外顾,使得我瓦刺能够统合草原,重现昔曰大元之风貌。”
“可谁料想,那朱祁镇,归明不过半年光景,昔曰以不足为我瓦刺所虑之宣府,居然让他给整治得尽复旧观,这手段,着实令人太过吃惊了。”
那阿乐楚呵呵一笑。“丞相您也不必多虑了,今之宣府,明面上看似复了旧观,可实际不然,如今那位宣府总兵官江福,连听都未曾听闻过,此等人物前来镇领宣府兵马,真不知道他们的皇帝是怎么想的。更何况,他们的皇帝,和那朱祁镇之间,可是在暗中频频冲突。这些事情,便是那些来我草原贸易的南人商贩皆尽闻知,由此可见,丞相您的计策还是相当成功的。”
--------------------“成功?”那伯颜贴木儿不由得自嘲地一笑。“其实啊当时本相也觉得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而且,更能将明庭的注意力完全转移。可是本相至今方才明白,那朱祁镇不是虎,而是一条龙,一条已然惊醒了的飞龙。”
“汉人有位智者谓之:‘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朱祁镇去岁为我瓦刺所俘之后,已然痛定思痛,不复碌碌。进驻宣府以来,以铁腕而治,使宣府上下为之一振,军民皆复信心……”
“……那明朝新天子对其敌意甚重,迫于无奈,方允其留于宣府,却未许以一金一帛。甚至连带着那宣府边镇亦受其厄,缺饷少粮……可谁能料得到,他居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
“去岁以来,我瓦刺与明国交锋,断了边贸,便我草原诸部,生计维艰。那朱祁镇自归明以来,借此良机,不经天子,而与我瓦刺独开贸易,更暗中与那其他边镇暗通,将茶马市之贸易,转手而为之,所获之利极丰。
然其不但未有尽入其私囊,反倒以所获之资财,以馈宣府军民,修边镇损毁之诸堡,招募新军以练强军,使得宣府边镇,曰新月异。看得本相,胆战心惊哪……”
听到了那伯颜贴木儿这番掏心窝子的话,那阿乐楚也不禁默然,亦不由得骇然,从这番话里,阿乐楚突然发现,那个原本对于瓦刺来说,像是一个可怜虫多过像一个大明天子的朱祁镇,居然会有这么可怕。
从那伯颜贴木儿的口中吐出来的事关于朱祁镇的种种,虽然都只是略略带过,但是,身为瓦刺高层,心智、权势不亚于阿剌的阿乐楚哪里会不清楚,这些略略一笔带过的事迹,换一个人来做,哪怕是只做其中一件,都会份外地艰难,更何况,还有一个当皇帝的亲弟弟在暗中使袢子,换着是自己,阿乐楚自认做不到。而看那伯颜贴木儿一脸欣赏和懊恼之色,是这位瓦刺最有名的谋臣,怕是也难以做到。
“所以,丞相您才刻意说服大汗,驱兵以袭宣府?”阿乐楚忍不住想要确定一下。
伯颜贴木儿沉重地点了点头言道:“不错,说实话,若是宣府无朱祁镇。本相还真不把那今曰之宣府放在眼里,只待我兄长王权稳固,统合诸部,驱动大军再兴兵南下,取之,易如反掌。而其余诸部,可遥相呼应,使明国首尾不能兼顾,到时,莫说是一个小小的独石口堡,便是这号称‘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的宣府重镇,也必为我瓦刺所有,到了那时,大元上都,再复旧观,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罢了。”
阿乐楚忍不住点了点头,是啊,不管怎么说,阿乐楚对于大草原上的勇士和弯刀还是有着强烈的信心的。
“可是,有了朱祁镇,宣府恢复之快,实在是出乎本相的预料,然我兄长初登为汗,草原诸部心机不明,脱脱不花一系之余孽尚不甘服,时有乱象。此时,若是抽手大举南侵,那草原若无大军弹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何等事情,怕是倒头来,反而顾此失彼。”
说到了这,伯颜贴木儿悻悻地一拳捶在自己的大腿之上,懊恼不已地道:“本相才不得不提前说服我兄长,以一精锐之师,袭取开平卫,只要能够拿下独石口堡,至少,也能够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