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道:“那马儿的脾xing甚至骄劣,还是小可自去好了。”
陆乘风也不阻拦,拍拍手,岸边的人立刻走了上来道:“来条大船送二位贵客回去取马。”这些人都是他特意找出来的机灵之辈,却是绝不会透露他的名讳的,所以他很是放心。
这些人齐声应是,不一会便有大船驶来,上面十二个浆手等两人上的船来,齐声呼喝划桨却是犹如顺风顺水一般,其速甚快,不一会便到了岸边。
郭靖和黄蓉上去牵马,黄蓉道:“靖哥哥,我们可要去这人的庄子?”
郭靖道:“这渔夫甚是诚恳,蓉儿你们刚才说的我虽然听不懂,但我觉得这二人不会是什么坏人,坏人说不出那样感觉的话来。”
黄蓉看了看郭靖,还真没想到他的靖哥哥居然有如此敏锐的感觉,当下想了想那两人便道:“那我们便去叨扰一番。”
郭靖道:“恩,到时候多言谢便是。”
于是两人又牵了马上船,再次回到小岛。将马匹领进马厩,弄上精制草料,跟着两人走了进去。见前面楼阁纡连,竟是好大一座庄院,过了一道大石桥,来到庄前。郭、黄两人对望了一眼,想不到这渔人所居竟是这般宏伟的巨宅。两人未到门口,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过来相迎,身后跟着五六名从仆。
那年轻的后生走上前抱拳道:“家父命小侄在此恭候多时。”
郭、黄二人拱手谦谢,见他身穿熟罗长袍,面目与那渔人依稀相似,只是背厚膀宽,躯体壮健。
郭靖道:“请教陆兄大号。”
那后生自然是陆乘风的儿子,他是知道两人身份的,也知道自己的名字黄蓉没有听到过,当下便道:“小侄贱字冠英,请两位直斥名字就是。”
黄蓉心中暗自奇怪:这人怎么见面就便自称小侄,平白低了一辈?但是想到了那渔夫和那胖先生,想来应该是他的长辈了,所以他才会如此吧,当下按下了疑惑。她自然不知道按照辈分算起来,陆冠英本来就比她低上一辈。不过因为陆冠英为人谦逊有礼,不讨黄药师的喜欢,所以在岛上也不曾说起过,她自然无从得知。
郭靖道:“这哪里敢当?”
三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内厅。郭靖与黄蓉见庄内陈设华美,雕梁画栋,极穷巧思,比诸北方质朴雄大的庄院另是一番气象。黄蓉一庄中的道路布置,脸上微现诧异。心道:这里的庄园布置的似乎另有学问。但也没有细细研究,便随着陆冠英走了进去。
到得后厅,那渔夫的爽朗笑声已经传了出来,紧接着便见其已不作渔人打扮,穿着儒生衣巾,手里拿着一柄洁白的鹅毛扇,笑吟吟的拱手。
两人急忙还礼,接着落座相聊。那陆冠英不敢陪坐,只能站着,黄蓉又看了左右,见这里书房中琳琅满目,全是诗书典籍,几上桌上摆着许多铜器玉器,看来尽是古物,壁上挂着一幅水墨画,画的是一个中年书生在月明之夜中庭伫立,手按剑柄,仰天长吁,神情寂寞。左上角题着一首词:“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筝,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词她曾由父亲教过,知道是岳飞所作的《小重山》,又见下款写着“五湖怪客病中涂鸦”八字,想来这“五湖怪客”必是这陆庄主的别号了。但见书法与图画中的笔致波磔森森,如剑如戟,岂但力透纸背,直欲破纸飞出一般。
陆乘风和郭靖聊了几句,见他果然有些木讷,但便是因为如此几下试探便问出了一些话来,心中觉得这人还真的不错。却又见黄蓉细观图画,便开口问道:“老弟,这幅画怎样,请你品题品题。”
黄蓉道:“小可斗胆乱说,庄主别怪。”
陆乘风心中笑道:便是要你说话,不然的话师尊在后面又怎么听?道了声:“老弟但说不妨。”
黄蓉道:“庄主这幅图画,写出了岳武穆作这重山》词时壮志难伸、彷徨无计的心情。只不过岳武穆雄心壮志,乃是为国为民,‘白首为功名’这一句话,或许是避嫌养晦之意。当年朝中君臣都想与金人议和,岳飞力持不可,只可惜无人听他的。‘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这两句,据说是指此事而言,那是一番无可奈何的心情,却不是公然要和朝廷作对。庄主作画写字之时,却似是一腔愤激,满腔委曲,笔力固然雄健之极,但是锋芒毕露,像是要与大仇人拚个你死我活一般,只恐与岳武穆忧国伤时的原意略有不合。小可曾听人说,书画笔墨若是过求有力,少了圆浑蕴藉之意,似乎尚未能说是极高的境界。”
陆乘风心中暗赞:果然不愧是小师妹。
而屏风后面中的丁一却是看了眼黄药师,其意不问可知,便是问他这是否是他教的。
黄药师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些自己虽然和她说起过,但当时不过是说的《小重山》罢了,那后面的对书画的认知,却是黄蓉她自己悟出来的,所以他却不能全部认下。
在他边上的冯蘅却是拿住了黄药师的手,心中无比的骄傲:这是她的女儿,却原来除了精灵、顽皮外,在外面居然还有如此大方、潇洒的一面。为人母的看着孩子成长了起来,心中又哪里会不激动的?
陆乘风听了这番话,一声长叹,神色凄然,半晌不语。
黄蓉见他神情有异,心想:我这番话可说得直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