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生同唐荷商议好后,第二日就带着行李及两百对蜡烛赶往邻县。等他到了地头,已经是天色擦黑,他寻了一家小客栈住下。当夜他辗转难眠,既是为思念家中娇妻yòu_nǚ,也是为那未知的前程。
第二天天光初亮,他便早早起床,囫囵用过了早饭,就往随身布袋里装了二三十副蜡烛并其他物事出门。
他此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说服此地的烛火铺子向他们进货。这并不容易,客商之间从来有相熟的进货渠道,家又不认得他,不清楚他的底细,如何会抛却熟找他要货。
周南生便一间间的上门,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给递过自己的样品,介绍印字蜡烛的种种优势。一开始很不容易,他脸皮终究还有点薄,他去家铺子里搭话,铺子的知道他不是来买东西反而是来兜售东西后,莫说掌柜,就是伙计也没把他正经看眼里。情况好一点的时候就是把他干晾着,遇到刻薄一点的主家,干脆冷言讽刺,说他“看起来也是齐头整脸的后生,如何来做这上门哄的赖头。是卖了几十年蜡烛的老了,从来没听过什么印字蜡烛,莫以为蜡烛上写几个字,就能哄骗了钱财去吧?走走走,不然让衙役把拿去。”
周南生肺都要气炸了。这也不是根子里读书的骨性作祟,而只是做一点基本的尊严。好端端的,如何就有唾面自干的气度呢。
周南生也正是到这种时候,才真正明白了当年他爹和爷爷白手创业的艰难。
奔波了一天后,他毫无所获地回到客栈歇息,分外想念家中的唐荷。其实他遭遇到的困境,出发前她便设想到了,也曾向他描绘过。
“攀关系,装笑脸,逢迎拍马都是免不了的,”唐荷叮嘱他,知道他会难受,也亲亲他,“毕竟旁不认识们,又如何会一上来就同口若悬河引为知交?需看懂时机,慢慢打动。”
她教他适当地送店铺伙计一点小玩意,让伙计向掌柜帮着说他们蜡烛的好话,如果能跟掌柜直接面谈更好,送些更值钱的。为了这个,他们还死皮赖脸从周家铺子里拿了二十来条腊肉。
周南生原先还不舍得,经过一天的挫折,躺异乡冰凉的枕席上,思量了许久,决定还是要下血本。
第二天也许是礼物的功劳,拿手短的伙计掌柜们客气许多,又或许是周南生向推销蜡烛惯了,态度上更自然,嘴巴上更会说,因此有几家接了样品,问了他家里作坊的详情。
“作坊占了半亩地,工有十几个,每日做几百对蜡烛不话下。”周南生硬着头皮先把大话夸了。
其实这也是一半的实情。说是一半,是因为唐荷家正筹备。她本来还打算跟他一起来拓展生意,奈何家中不能没有主持,何况还有年幼的女儿离不得照顾。因此夫妻俩这才无奈离别。
听了他话的掌柜一时也辨不明真伪,只是拿了手中的印字蜡烛反复端详,觉得确有新奇之处,“这样,这几对样品蜡烛暂且留下。反正也晓得的落脚处了,随时可去找再详谈。”
周南生大喜过望,虽然不是实质的承诺和立约,但这算是首个有合作意向的店铺了。
接下来跑的几家也比前一日要顺利,但是周南生看出来许多店家虽然心动,看到印字蜡烛的彩头和前景,但对于与他这个异乡做生意,都有些踌躇。
归根结底是不清楚底细,怕遇到骗子。
“其实可以采取一种方式,就是咱们先向店家供货,等他们卖出去了再结账。这样店家的风险少,就会乐意与咱们合作,”家里的时候唐荷与他这样谈道,但她自己却又摇摇头否决了这个做法,“毕竟不是本县,咱们地头熟,不怕昧下货款,如今各地交通实不便,咱们本钱又少,还是不要冒险吧。”
“唉。”夜里周南生忍不住长叹气,“可惜也不能没下订单的就把大批货长路迢迢地拉过来,不然众位店家看着有实打实的货物,也一定乐意做这一笔生意——何况家里也没把蜡烛赶做出来呢。唉,如果有双方信得过的中作保就好了……”
周南生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合适选。
第二日一大早,他整了衣冠,打点好了礼物,打听着去寻了王家铺子。因为桂县的时候,他就与王老板立了契约,双方买卖已经做成了,他以为就不用再跑王家铺子,因此他倒对本地唯一的主顾不认路。
此前他们商定做买卖的时候,王老板只说让他半个月内把五千对蜡烛凑齐给他运过来,并提到他别的采买也已经结束,因此周南生猜他与自己是差不多时候离开桂县,回到本地了。
周南生寻到了王家铺子,进去张望了没有见到王老板,心下正失望,店里的伙计见他衣衫整洁,以为来了,便上前招呼。
周南生连忙笑开,“小哥,劳烦,贵铺主家可是叫王大福的。”
“这位客不买东西,倒打听起俺的主家来了。”伙计上下打量他,见他是个体面的年轻,也不排斥,只回答道,“主家是姓王,要如何?”
“们与们主家是朋友,从桂县来的,想寻他叙叙旧,劳烦小哥帮递个话了。”周南生略略说了他与王大福的来往,又赶紧从布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一点牛肉干儿,给小哥嚼着吃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