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通天抵达不周的时候,他在路上传出的通讯纸鹤,便送到了东海蓬莱,被分派到那里管事的弟子白鹿的手上。彼时白鹿正倚靠在近海的礁石之上,自顾自出神看着晚霞烧天,拍岸的浮沫,也随之染上了难以名状的颜色。
有一道流光划入禁制之中。
白鹿懒洋洋地抬了抬手,那是一个制止的手势,顿时那浪涛便拍得更疾,啪得一下,有一个大浪头正正落在白鹿的脚边,细碎的浮沫与水泡拥上了他的衣摆。
然而很快风平浪静,刚才那个大浪头,就像是一个试探着的、捣乱的细手。
白鹿微微笑起来,手一翻,便接下了那一道流光,一边温声安抚道:“乖,是师尊传讯来,丢了可要糟。”
远远地,是青眉杏目的龟灵小姑娘对他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手,索性转身入岛去了,随着她缓步走远,那些海沫像是逐渐褪去了那些难以名状的诡秘颜色,分明霞色如旧,夕阳仍盛,它们却最终只寂寂沉为千堆浮雪。
龟灵撤了她在海上的本命神通,白鹿匆匆看过信,叹了一口气,再也无心多看海上晚景。他揽衣起身,直上三星望月,敲响了玉磬,诏令岛中弟子云集于碧游宫,商议事情。
白鹿是通天离山之前被指派到蓬莱岛上照顾几个心性未定、身份也没有准确定下的预备役弟子的,好在虽然熊是都熊了点,无当、龟灵与云霄这三个小姑娘还算是比较听人管的,软硬来过几下之后就都好了。
白鹿踩着云几步便上了石针之上的碧游宫,顺手捞了慢吞吞往上爬的云霄小姑娘,在厅中侧位坐下后他不由又展看了一眼通天的传书,神色转入沉吟,显然是在想接下来该当如何说事。云霄小姑娘撑着脸在一旁飘来飘去地看着他,眼睛一霎一霎的,却也不好奇信里都说的些什么。
白鹿却在眼角打量着她,心中思量不止。
……
东海,蓬莱仙境,三星望月。
那从前的截教蓬莱岛上,当然是没有三星望月这个石针倒插的景观的,这全然是通天自己手贱兼且怀旧折腾出来的名堂,摆着奇巧好看,也没什么真讲究、大用处。却也不知道日后若还有青岩万花谷的三星望月,除了那一句巧夺天工鬼斧之外,会不会还另添上一句拟谷主昔日蓬莱故地之景而建,仙乡之景,桃源梦境,不外乎如此。如此云云的说道,这么一想起来,不由也觉得有些前后倒错的好笑之处来,这也算是拨转了时间之后的一点零碎添头,聊以为乐吧。
其实要说当初占下蓬莱仙山为截教道场的时候,是缘何作此决定的,通天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似乎是各自分地盘,他看着这地方好,加上之前同妖族也有些磨擦,便索性在他们的扶桑之地左近占下了蓬莱,就近膈应人;到最后果然东海之上只闻蓬莱碧游,而妖族扶桑、海底龙宫的威慑几近于无,这些意气之举,举世薄名,到了最后回头再看,也不过是一时而已。
他那时候又是在怎样的情境之下,收下这些弟子的呢,像是长琴与孔宣这早早捡回来自己费心费力从头开始养的这种弟子,从前并没有过这样的。多宝为截教大师兄,当时是入门最早的,但也不曾有这样的过往经历。
但是有一就有二,于是通天之前划地盘,在辟定蓬莱道场的时候,也就顺手把那地界上几个注定在从前的未来,会在他截教门下的弟子给收拢了过来,带回岛上去养着也是养着。
现在他就要面对一个问题了,从前这些弟子来投,盖因他立教立言,所谓截取天道一线生机……而他们与之志趣相合,愿在这截教门下修行,他于是也就一视同仁地收在门下教了,便有了万仙来朝的盛况。
那么现在呢,这些早早地被他收留回来的小弟子,其立身立志,定其所行之道的时候,是不是就一定与他截教的教义相合呢?若是道不同,终究也不过是白耽误人的修行时日罢了,歧途日深,往后行走也就艰难。洪荒之中道统争端之下,改换门庭的艰难,不一而足。他觉得还是不要无故造孽的好,索性在这个女娲造人、而他还没有立教的大好时候,一并分说清楚了,让这些孩子自择前路。
所以通天也第一次有这样……奇异而忐忑的纠结感受。但这些都被他很好地掩饰住了,便是被提溜在身边带着一起走江湖的孔宣,也只觉得他师傅这几天心里有事,是以格外地爱作弄人罢了。通天把这些纠结轻描淡写地都化作传讯里的一句吩咐,交代给白鹿,让他去问蓬莱岛上的三个小姑娘,日后数教各立,道统纷争,她们的去留,且由自便。
当然那是因为龟灵、无当与云霄均未曾得传上清门下道统功法的缘故,也只是暂且在道场里住着而已,出去若要改换师承另投高就的,也方便,不必因为这些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顾忌,而平白耽误了。
当然入室的两个弟子,与府中记名的童子那都是不放人的,早上了贼船,在上清真人立教之后,也就顺理成章只能是截教门下高徒了。
这或许是有些不讲道理……但这有时候,也并不是讲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