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是在黄胜利跃起来的那一刻响起的。
巨大而震撼的枪声呼啸过清晨阳光未起的天空,村民们楞了楞,仅仅是楞了楞,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村民,没有意识到那是枪声。至少有四米高的落差阻碍了村民的视野,耳中传来枪声的时候,他们勇追劫匪的英雄仿佛和电影中抱着爆破筒扑向敌人的英雄一样,形象高大,光芒万丈。
没有人知道,枪响的那一刻黄胜利就没能在一次用眼神去看看这块广袤的土地,他被一枪爆了头。
开枪的是二八大卡后座上的顾永峰,村民的围追堵截一下子将他们陷入了绝境,两人都意识到了如果不尽快的摆脱这种被动的局面,后果将是不可想象。
穷凶极恶地顾永峰就在呼喝声象海浪一样壮阔的时候,从张铁的后腰上拔出了手枪,那是一把真正原装的五四手枪,枪身乌黑铮亮。
枪声撕裂了清晨的天空,那个身强体壮视死如归的村民距离他们头顶不足三米,村民的愤怒表情象一张幻影机里的画面被定了格,直至画面的破碎和跌落都象极了电影中的慢镜头。
然后鲜血和尘土飞扬,此时,二八自行车才堪堪穿过高坎。
眼前一片绿意盎然。
高坎外是一条通往村外的砂土路,不宽,勉强两辆车交汇而过。
实质上这条路是绕山而过的,山麓上茂密的竹林在清晨的曙光里仿佛绿色的海浪。按理两名罪犯应当弃车入林,遮天蔽日的竹林能倾刻掩藏身影。但没有,两人的判断惊人的一致,竹海太深,山也太大了,两人没有把握在第一时间内穿越而过而不迷路,一但被围,那将是致命的。
从另一个角度说,张铁顾永峰两人的判断非常正确。
那时期的乡村交通、通讯闭塞,电话还未普及,由此形成一个真空。
这段时间极有可能是他们在次逃脱的惟一机会,事实上他俩几乎成功了。
高坎下黄胜利的尸体终于阻挡了村民前进的步伐,直到此时,村民在意识到恐惧。
恐惧就象是一场瘟疫,它的可怕程度在于他的迅速和普遍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象黄胜利那样义无反顾,勇往直前,视死如归。
死亡和恐惧笼罩了这个本该喜庆而祥和的村庄。
自行车绕山而过后,速度起来了,那段路是个一弯接一弯的下坡,一切皆有可能,逃亡之门至此洞开,小黄村此后成为无数个回忆里的一个逗点,或许连逗点也算不上。有些东西是必须忘记的。
两人在离乡公路一里外弃车而行,匆匆地掩藏了自行车,两人闪进了一片防护林,防护林外有一条小河,河上一座独木桥。
过独木桥的时候差点发生意外,那座独木桥有些年月了,急步而过的张铁全然无事,而顾永峰险些掉河水里去了。
木桥腐朽的厉害,难负重荷,在它断裂的一瞬,横竖难分的顾永峰以极其难以置信的迅捷跃上了河岸,独木桥成了历史。
历史是用鲜血来谱写的……
那天发生在乡公路上的枪战是在一瞬间展开,当张铁顾永峰看见横栏在乡公路上的那辆吉普时,他们知道流血已经不可避免。
小黄村惟一在死亡和恐惧中还能保持清醒的人是黄海,一清早经历过人生大喜到大悲的青年黄海抹去了夺眶而出的一泓泪后,他用与他那个年龄极不相衬的冷静开始了一场马拉松。
无疑这场时间差的争夺战,黄海是胜利者。
黄海选择了一条出山的捷径,那条小径黄海在大黄村读书时走过千百遍,每一处陡峭,每一处坡坎,甚至于小径上有多少条沟都历历在目。
当黄海赶到大黄村时,他还是成了血人,一路上黄海摔了十二跤,头破了,门牙磕飞了,遍体鳞伤。没有人还能看出这还是个新郎官,黄海的一身新衣未成妆扮已然破碎。
黄海顾忌不了这些,他甚至不及招呼就骑上了大黄村一个同学的破自行车,一路风驰电掣般冲向了乡派出所。
那时,黄海毅志里只有一个信念在支配着他,报案。
同样的一往无前,黄海的冷静和他父亲的冲动成了鲜明的对比。两者目的一致,结果却截然相反。
当黄海的嘶喝响彻乡派出所大院时,乡派出所的驻扎人员还在酣然入梦,黄海的嘶喝和他的声嘶力竭在这个平静的早上象划过天空的747飞机,巨大的轰鸣声碎了宁静。
由于离县城远,碰巧还不是礼拜,派出所正式和非正式人员都在岗,那座楼的二层里响起了一遍脚踏木板的纷乱急促声。
缺了两颗门牙的黄海,叙述事情的经过是清晰简洁的,竟管漏风有点口齿不清,但派出所所长和指导员还是听明白了。
两个人都是在公安战线干了十多年的老同志,对望了一眼,同时想到了八连的持枪劫匪。
正是有这两位谨守职责的老公安的高效率,使围捕成了可能。
正是那天的分工极其明确,使一贯拖泥带水的工作效率发生了质的飞跃,所长主外,指导员主内,附带着乡政府、武装部都动员了起来。往外界通告的电话在这之前已经打出去了,最近两个乡镇的派出所人员正向此云集。
黄海躺靠在派出所的门柱下,人毕竟不是机器,他要晕过去了,一个户籍警正端着杯水喂他。时间正一分一秒的在流逝,黄海内心焦急万分。
还能行吗?所长问黄海,所长四十七八的年纪,也是个退伍军人,那年月很多当兵的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