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回家的路依然漫长而遥远……
穿过无数块星光下的稻田,身后的城市灯光已经远去,远到让人不愿回望,不在生出一丝留念之情。
排长知道自已的选择是对的,即便是他们四个义无反顾的再次杀入这个城市,他知道结果还是一样,非但救不了两个小兵,而且还可能会赔上他们自已的性命。
显然,这已经不是一场简简单单的江湖恩怨,也不是为了个人尊严的一次洗去耻辱的黑道追杀。
这是一场战争,局域性小范围内的战争,这场战争至关要紧的是时间。
这一点,排长比余下的三个人更清醒的认识到,只有时间才能挽救那两个小兵的生命。
通往军营的路还有多远,那两个小兵还剩下多少时间,排长并不知道,唯一他知道的是尽快赶回军营,尽快搬来救兵。
排长他们是在田野中穿行了近三个小时后,才上了一条乡村的砂石路,那条公路离最近的村庄也还有十几里路,夜露下的四野苍茫,很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情绪在滋生。
此时的时针已经跑过了夜半零点,黑暗中不时的传来风过树梢的簌簌声,十月的秋夜已经有了寒冬肃杀的意味。
那么刚强那么粗豪的二土匪老黑也禁不住悲从中来,性情中人的老黑,很是不善于表达个人情感,可这一刻老黑开始无力到绝望,天堂的路为何如此遥远。
就在二土匪老黑他们开始绝望的时候,一辆半途抛锚的农用拖拉机拯救了他们的希望,上天又一次不失时机的倾斜了天平,在老牛拉破车的突突浓烟里,四个军人在感谢上苍的眷顾时,那条天路仿佛已经近在咫尺。
不知何时,风在不远处的暗影里摇响着树,原本璀璨的星空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纱,本来不明的陵园里就显得愈发不明了。
烈士纪念塔下离着不远的一棵树上,也不知何时多了一团黑影,那团黑影在枝叶间,显然已经待了一段时间了。
风摇枝叶,从星空投下来的光影不明,那团黑影掩藏在枝叶的摇摆里,投影也不是十分明显,只不过是哪一处弱显混沌罢了。
那个位子离白结巴很近,只要白结巴聚神凝视就不难发现枝叶暗影中的那个猴瘦身子,此时,白结巴45°角仰望星空,狂妄到狠的再次重复了那两句话。
方七相脸色变了。
仿佛随着风起他的脸上也蒙上了层淡淡的云纱,一直以来方七相都显得很风轻云淡,显然白结巴的狂妄到狠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甚至在他一镜湖水般平静的眼中也荡不起一丝涟漪。
对于白结巴的这种小儿科的江湖伎俩,方七相实在是不屑一顾,如果愿意方七相相信自已随时能够再次将两个少年打倒,直至万复不劫。
因为骄傲所以不屑,因为不屑所以没有。
其实,这都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来自那棵风吹叶摆的树上,那个不知何时出现,又不知何时给了他巨大压力的黑影。
武技修为到了方七相这种境界,通常六识都极为敏锐,对未知的危险和恐惧仿佛天生有一种预知能力。
但这个树影中的猴瘦身影却依然成功的避开了他的六识,并且毫不掩饰的释放出那种极其危险的气息。
这种气息让方七相觉得陌生,和任何武者相驳,那是一种混迹于社会底层的血腥气息,方七相看不出来这道气息有多强大,但他能看出这个人的决心。
必杀必死的决心……
风吹叶落,一片黄叶至枝头缓缓而落,叶片上银亮的夜露密密匝匝晶莹剔透,就在这片黄叶即将落地的一瞬间,黑暗里杂草和灌木丛生里,一个落磊的黑影把寂静踏成了山响。
这也不是个武者,依然是个久经厮混的道上人,那种江湖独有的匪气被他一路走的霸气横飞。
这人有个车轱辘壮实的屠夫身体,黑衣釉亮的脑门,一路行来,脚底也不知道踢飞了多少枯枝烂叶,却宛如穿梭在市井,全然不加掩饰的大煞风景。
直到那棵树下,黑衣釉亮脑门人止步,一只脚落下刚好将那片黄叶踏在脚底。
从树叶缝隙间漏下的星光映着那颗硕大无比的釉亮脑门上,那个釉亮脑门上也落满了夜露,此时却真的难以分辨出那究竟是汗还是夜露。
显然,黑衣釉亮脑门人不是来看风景的,他看的是人。
伸手抹了把头顶釉亮脑门上的夜露,黑衣釉亮脑门人裂开大嘴嘿嘿一笑,朝方七相说,你姓方。方家的老七,方七相。
没等方七相开口应答,黑衣釉亮脑门人一甩手说,让他们走!剩下的我来挑。
这句话出口最吃惊的不是方七相,而是血性和白结巴。
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除了那个没见过两次面的学生六峰,血性想,这个城市里他们根本就不认识第二个人。也根本不会相信有一个人深更半夜的跑到烈士陵园来救他们的命。
白结巴尤其不能相信,这之前就算打破脑袋白结巴也不敢想一想。他已经准备拼命,用自已还有他兄弟的命换方七相的命。
血性好一些,第一时间他想到了军中龙家,在新兵连时他见过窥视在黑暗中的龙绣,但这个人却完全不同,浑身上下不见一丝半分军人独有的那种气质,相反,这人有着社会大哥的一切秉性特征,豪强、霸气,血腥,甚至于阴鸷。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叫血性和白结巴最吃惊的地方,最吃惊的是这人竟然有一口纯正的江城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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